正文 碗仙紀事 — 鍋巴泥濺誰人知(五)

我有点担心我会就这样领便当。

本想等洛子决更衣完後逮到机会来问个对策,不过这家伙很明显还在气头上,似是铁了心不理睬我了,别无他法,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紧跟在他後头,来跟皇帝说你好。

看我如此,洛子决嗤笑一声,露出一副就知道你那麽孬的鄙视眼神,摆明就等着看我笑话。

一进厅堂,洛子决人先走上前,福了福身,低唤了句:「皇兄。」

老皇帝人坐在老爷椅上,手指头一挥,示意洛子决免礼後,身子一斜,手便抵上额头,喟叹:「……三妹,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这里的三妹指的自然是承德公主敏敏,只见洛子决走到老皇帝身侧,人即是半跪了下来,抓过老皇帝的手轻声道:「侄女应当只是一时糊涂了,那个年纪的女孩儿总容易意乱情迷,更何况那央国质子又与她朝夕相处,情窦初开也是正常的……」

老皇帝闻言冷哼了一声,抿了口茶後叹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她喜欢那姓周的喜欢的紧?一个十八岁大姑娘了,搁在老百姓家早不知生了几个娃,唉,小的时候,看他俩两小无猜,倒还真有联姻的意思,怎料他们家嫡长子都到了弱冠年纪了,却彷佛跟没人要似的,做长辈的没一个要替他打算,但朕总是要替我们家渚儿打算的,这驸马爷好不容易都看好了,」思及此,他咬了咬牙,「结果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偷跑回国,还让我们渚儿干了这种丢人事!朕当初做最错的决定,就是答应让周家的血脉踏进我未国疆土!」

老皇帝话说到後头火气都冒了上来,蹦一声是重重地把瓷盏放下,易碎的瓷具哪经得起如此折腾,里头的茶水一下子便泛滥於桌面,顺着桌沿接连往下,一滴一滴落於洛子决的裙摆上,逐渐晕成一大片深色。

眼盯着那破碎茶盏,洛子决眸子似是迅速眯了一下,再开口时只听他柔声道:「还请皇兄话先别说太死,妹妹其实也听驸马说了,那时她与侄女碰巧见面,侄女刚开始是识不得她的,还把她认成了那央国质子,这在以前可是从没发生过的,来,您瞧瞧,这驸马爷跟那央国质子长得相不相似?」

我一个反应不及,老皇帝已是朝我这头看了过来,本先黯淡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但有些许惊喜些许惊愕,「这人就是……」

洛子决点了点头,笑道:「是妹妹这几年来跑了各处後好不容易寻见的,方才在宫里时,就想亲自带给陛下瞧瞧,奈何皇宫偌大,驸马爷一时迷了路,反倒弄巧成拙与侄女碰面。」

老皇帝喜上眉梢,却似想起了什麽又皱起眉头:「但这人出身似乎……」

洛子决叹了口长气道:「实不相瞒,这人与央国质子是有血亲关系的,此为央国皇帝尚未登基时所生的庶子,年纪还比那质子长了几岁,可惜也是个不被重视的,自幼便被丢在霞海关一带,给军兵带大,但他也不是个没本事的,此次肯来也是……」他话到这里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瞥了我一眼後,人凑到老皇帝耳边,开始说起了悄悄话来。

老皇帝越听眼眸是睁的越大,最後更是用力拍桌,站起身笑喊:「好!好!好!」

老皇帝拍了拍洛子决肩膀,「由你办事,朕从来都是放心的,」他忽地长吁一口气,「多年来让你受了那麽多委屈,什麽流连青楼、养面首的,都是些浑话……朕是最知你为人的,唉,朕最对不住的果然还是害你合离这事,只怪朕存有私心,到底还是偏袒了自个儿女儿,你也因为她是你亲侄女,而忍气吞身至今,朕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朕、朕实在是欠你太多!」

「都是过去的事了,皇兄不必太介意,」洛子决脸挂淡笑,慢慢从跪坐姿势转为起立,他眉头隐隐微蹙了起来,手摀上腹部,却仍旧柔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妹妹明日还得赶路,恐怕得早些歇息才对……」

老皇帝点点头,「说的也是!这霞海关路途遥远,自当养精蓄锐才可……」老皇帝随口又赏赐了些东西,冲着我说什麽先调五万兵马,另外十万兵定会备妥之类我听不懂的话後,也没让洛子决送客,唤来外头的安公公伺候,人搭上了马车便离开了公主府。

厅堂二人,一时无话。

洛子决人坐上了老爷椅,眼闭着,叹了口气後,是率先发话,「……我知道你现在疑问很多,想说什麽就赶紧说吧。」

「你说……」我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觉得喉咙有点乾:「我是驸马?」

洛子决缓缓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半猜测的,结果就蒙对了,」他语气平淡地答:「承德公主处处寻花觅柳,屡屡一夜掷千金,世人皆道她把男宠全养在公主府中,但我观察过了,这公主府里只有她一人居住而已,况且,」他斜扫我一眼,「若真养了那麽多男人,那伺候沐浴的侍女早见过世面,才不会一见着你就面露惊讶呢。」

我回想了一下方才沐浴的情形,发现还真有这麽一回事,「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指,承德公主出入青楼,只是为了找与周楚为相似的人,好来当作驸马人选?」我是真心觉得这行为挺荒诞的,只能说帝王家的人通常脑袋回路都跟常人不同,实在无法以常理来看。我低头看了看这肉身,道:「你说这人是央国的庶子,还是给军兵带大的,但你这要肌肉没肌肉,弯个腰骨头就像快散似的……」话说到这里时,感觉有道凌厉目光飞来,我是迅速转换话题,「不过你不是说我是妓院的男宠吗?怎麽莫名其妙又变成什麽央国庶子了?你是不是又在耍人?」

「虽然耍你真的很有趣,但我这当口可真没这个闲工夫,」洛子决换了一个坐姿,眉梢再度皱起,看来肚子又闹疼了,「别忘了,男宠这话也是你自己说的,你就用你的小脑袋仔细想想看嘛,如果你真的是男宠什麽的,怎麽可能不用赎身就走出青楼?若真这麽干,老鸨早亏大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发展古怪异常,「那我们怎麽会约在青楼那种地方?」

「这我也觉得不寻常,」洛子决叹了口气,手揉了揉下腹道:「而且,我认为,承德公主并非真有意让央国庶子当钕渚驸马,若两人关系清清白白的,自然没机会上演我们身体交换这码戏。毕竟我对这整件事的脉络也是看不清的,所以也不好说什麽,现在就只能将计就计,走一步算一步了。」

洛子决说到後头打了个大哈欠,样子看起来是十分疲倦,我是连忙再问几个问题,「那你说明天要赶路,是要赶去哪里?」

「自然是去霞海关,把钕渚带回来,」此时洛子决神情已显出几丝不耐,使他後头的话语速陡然飞快许多,「霞海关,为未国与央国接壤之处,北靠皓白山,东临青龙江,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央国处未国北侧,便是有这霞海关才守得住大半疆土,倘若钕渚真要去寻周楚为,必然得经过霞海关,」语及此,他嗓音蓦地低沉了下来,「我方才让皇帝以为,这央国庶子是熟悉霞海关布局的,奈何迟迟不得央国皇帝重视,此番是欲以结亲为由,向未国借十五万兵马,助其争帝位。」

「这样的说词听起来挺合理又不合理的,毕竟央国现在时局大乱,别说霞海关一带了,连离帝都近一点的几个郡王都在伺机待动,央国庶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让人意外,但皇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只是单纯的嫁女儿,他连一兵一卒都不可能拨给央国庶子,他要的就是一个知晓央国军事布阵的人,能带着未国的兵攻破霞海关,当霞海关一破,央国江北腹地即如无人之地,可直攻帝都。」

他继续解释道:「但霞海关一直以来是央国兵力主要驻守之域,倘若那麽好攻破早就攻破了,哪还需要搞什麽质子挟持来挟持去的。且听历年来的探子报告,这央国边军,远远看过去少说就有三十万,如今皇帝只调与区区十五万兵军,除非那里头的三十万央国兵胳膊也往外伸,肯造反了,於此央国庶子才有攻入帝都的可能。」

「所以说,皇帝也在赌,赌你这央国庶子是否真有实力,能得军兵民心,也在试探央国庶子好不好呼咙。」

「结果今天证明了,他看你这副呆傻样,明显就是个好呼咙的,所以那什麽争帝位的也就是画个大饼摆好看而已,他肯给你五万兵让你把他女儿带回来就要偷笑了。」

看我陷入呆滞状态,洛子决又叹了口长气,「其实权谋利害关系就是这样绕来绕去的,我把我知道的都讲给你听了,就看你能理解多少了。」

洛子决缓慢站起身来,走路时一个步伐踉跄,人朝我这头就是倾了过来,拽住我衣袖,一副快晕倒的模样,我急忙把他接在怀里,此刻他再说话时脸色又死白了一些,冷汗都涔了出来,莫名地娇弱非常,他语气无力道:「我觉得我现在很需要睡眠……」

瞧他如此,我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後来想这到底是我的肉身,有什麽好尴尬的,索性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感觉他身子略有僵硬,似想挣扎,我是安慰性地按住他的手,镇定道:「反正你以前也这样抱过我一次,我们就算扯平了。」想了想我又忍不住感叹:「……这还真是名符其实地公主抱啊。」

他闻言垂下眼皮,语气颇为无奈:「这什麽跟什麽……」话说着身子倒也放松了不少。

吩咐侍女熬些补药,我抱着他走进公主寝间,人才放到床上,忽然又听他低声道:「就算不是为了钕渚,你也应该去霞海关的。」

我人坐在他床沿,自然地为他拢了拢被子,下意识地问:「为什麽?」

他轻声道:「因为,离霞海关最近的石岩城,未国国域最北端的驻军统帅,就是护国将军之子。」

就是蓝天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如果觉得剧情有点难理解请务必在留言区告诉我!(跪求留言依旧)我会再修饰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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