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一有空闲,爸爸总是牵着我的手。
从南到北,带着我四处玩耍,走遍每个观光景点,欣赏各种美丽的风景。
有着入夜静默,点亮黑暗的萤火虫飞舞、有着崇山峻岭的阔野雄峰、有着波澜壮阔的惊涛怒浪。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就像个冒险家,带我闯荡大江南北,而那双厚实的双手,让我无所畏惧,不再害怕任何东西。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我握着父亲的手,看向他的脸庞,有些困惑、有些疑问,渐渐在心里累积。
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有着热血灵魂的人。
在没有旅游的时候,不管事工作繁忙、还是闲暇之余,父亲总是保持着寡淡、平静的态度,从容不迫,不疾不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
父亲并不多话,他总是做得比说的还多,不辞辛劳的照顾着我。
父亲的记性很好,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曾忽视。
长大後,我明白,父亲从来就不是冒险家,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工程师。
这样的他,甘於平淡的他,我不明白,为什麽以前,父亲总是带着我到处探险、带我看遍各地的美景。
直到我大学毕业,父亲因为工作操劳的原因,住进医院,我开始整理父亲的卧室与书房时,我才知晓父亲所做的一切。
卧室挂着一张大大的、美丽的婚纱照,相框的清洁与保养,都维持的相当的乾净,看着出来父亲对於这幅照片的相当爱惜与维护。
相片中,一脸木讷的年轻的父亲,与有着非常非常灿烂笑容的美丽女子--那是父亲很少告诉我的母亲。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像是冰块的父亲,与像是火焰的母亲怎麽会凑在一起?
我看向书房柜上的几本老旧、却异常乾净的小本子--取了出来,细细阅读。
那是父亲与母亲的交换日记。
那是父亲与母亲的生活相簿。
相片中,热情如火的母亲,总是缠着青梅竹马的父亲。
带着爱宅在家里与书籍的父亲,四处游玩、拍照留念的母亲。
在萤火虫满天飞舞中,笑得灿烂的母亲与面无表情,却眼带笑意的父亲。
在登顶成功,笑得气喘呼呼的母亲与脸色发青的父亲。
在美丽海洋浮潜的,笑得骄傲的母亲与在护目镜下,死鱼眼般的父亲。
在图书馆里呼呼大睡的母亲与异常严肃的父亲。
在高空跳伞,笑的疯狂兴奋的母亲与瞪大双眼,恐慌异常的父亲
……
……
有着好多好多,我不曾知晓的母亲与不曾认识过的父亲。
每一个景点相片的旁边,都有着一张我与父亲的合影。
只是身影从父亲与母亲,换成了父亲与我。
那是消失母亲陪伴的男人。
那是陪伴孩子成长的父亲。
每个相片旁,都有着父亲秀气的笔迹。
一张又一张的相片,倾诉着父亲多年来的想念。
沉默地、安静地,思念蔓延在时光哩,不曾消逝,越来越浓郁。
木讷的父亲,代替了热情的母亲,带我走过他们一起经历的最美好的人生,去感受母亲生命灿烂的时光。
日记的最後,病床上,是母亲憔悴却依旧微笑的脸庞。
与刚出生,瘦瘦小小的我。
父亲在一旁写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空白处,是湿了又乾,乾了又湿的泪渍。
我看了看这张照片:
父亲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位置,正是二十五年前母亲病床的位置。
父亲一定很爱很爱母亲吧。
哪怕父亲从未亲自向我提起母亲的任何事情,却不曾遗忘过他与她走过的年岁。
我带着整箱的,属於父亲与母亲的回忆,回到了医院。
父亲看着我,露出了憔悴却依旧微笑的脸庞。
*
父亲在医院静养了几个礼拜後,身体渐渐好转,终於可以办离出院。
父亲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窝进书房,整理他与母亲厚厚的回忆册。
我想了想,把皮夹里的相片,交给了父亲。
他笑了笑,将照片摆向了他与母亲的第一张合照旁。
上面是我与女朋友的合照。
笑着爽朗的我,与总是冷着脸,爱念书的女朋友。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对於母亲的爱,既不闪烁,也不耀眼。
却让我愿意去相信爱情,可以坚贞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