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颊红肿,她被打了吗?被谁打了!「你被关在这里吗?这里就是你阿姨家?」如果昨天得到的情报无误……所以孟语筑跟她,是亲戚?
文黛昕张开嘴,我碰她的左脸,而她闪避似的别开头。「说话……我要你跟我说话!」房间门没锁,代表她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楼上有别人吗?」楼梯间传来的声响让我吓了一大跳!原来那个管家还在?可是我刚刚按了门铃……「文黛昕?什麽声音啊?」
她一反常态的变得紧张起来,先是绕过我把房门关上,再把我推向房间深处,我才注意到她要我藏在衣柜里。
视线一下子变得昏暗,衣柜没多少衣服,反而适合我藏身;我屏息,透过一点门缝注意外面的动静。
那个管家阿姨很快进来了,「什麽声音啊……你刚刚跟谁讲话?」
她摇摇头,「真的?」管家一脸不信,「我刚刚在厕所听到有人按门铃,开门去看没看到人……今天早上客人还真多。」她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整间房间。她望向衣柜,而我下意识掩住嘴巴……
她盯向衣柜时让我有种视线交会的错觉,只是没多久後,她主动别开,「我地瓜稀饭已经煮好了,要我拿上来吗?」
文黛昕摇摇头,「我自己下去吃……」好不容易回答了,声音也很微弱。
「那好吧;吃完碗自己洗,早上累死了,不知道哪来的小姐的同学,又是泡茶又是吃饼乾,我先去休息一下。」
她是在说我……看见她转身,我稍微放松心情,伴随而来的却是一声闷响——「叩」!
是……衣架!我不小心碰到,衣架又撞到衣橱门!
「什麽声音?」她猛然回头!
糟糕!她走过来了!我动也不敢动,直到窗边又传来一声类似的「叩」!
她的嗓音飘逸,几乎不带一丝感情。「是我敲的。」
「真是的!不要吓人啊!」管家叉着腰大喊,没动手但语气很凶,「你早上那样偷偷摸进琴房已经害我被骂了,拜托你不要随便进去,让我夹在小姐跟老板中间很难做人!」
「对不起。」
「吼……真是,好啦!你下来吃一吃,我去休息。」
直到管家走远,而她轻轻掩上房门,我才敢主动推开衣柜;才一下子我就已经满头大汗!
「谢谢你……」
「为什麽过来?」我话还没说完,而她已经发出疑问——她第一次对我说话。
我直视着她,「因为我想见你。」
这是唯一的答案。
她再度张唇,显得既讶异又不解!见过几次面,我渐渐能够猜到她脸上所表现的情绪反应。「因为我听见了你在音乐教室里弹的『梦中的婚礼』,」拜孟语筑所赐,我才知道这曲子的名字,「所以,我相信你就在这附近,我想找到你。」
文黛昕仍用那双沉默的眼睛看着我,与先前都不一样——她敢与我眼神接触了,所以我看见她眼底产生的波动,荡漾着我所不熟悉的情绪。我低头凝望着她,握住她的手,她就连手腕上都有一小点、一小点的瘀青,看起来像是捏出来的。
我顿时怒火中烧,「走!我带你离开。」我一定要尽快带她走出这个鬼地方;文黛昕顺从地跟着我下楼,在过程中我刻意把鞋子提着避免发出任何声音。
管家的房间似乎在二楼,文黛昕挡住我,独自探头之後以眼神示意我通行,我们两个就像小偷一样快速穿过楼梯间,等到一楼可以看见大门时,接近终点的瞬间让我不禁嘴角上扬;她再度拉住我,我看着她熟练开锁,然後,我们两人一起迎接外头的阳光。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自己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我私闯民宅,诱拐了一个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女孩。
然而,我一点也不感到後悔。
*
「你想吃点什麽?还是喝点什麽?」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她带回家;当她暴露在阳光底下,我才发觉到她有多苍白瘦弱,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就算假扮成国中生也能轻易说服旁人。
她一出门就戴起了那无声的耳机;方才即使在她的房间,那副耳机也寸步不离身。
「我对你的好奇已经累积到天花板了,包括你的那副耳机!」我刻意用打趣的声调说,独自走进厨房,看见被我抛在一旁的铁板面。「不过还是来吃一点东西吧,你好瘦小,真的有满十七岁吗?」我皱眉,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一些微波即食的调理包。
「都可以……」虽然是第一次来我家,但她却不像一般人到了陌生环境时即着东张西望。
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站在餐桌旁,而我对她晃了晃铁板面,再配上红烧牛腩刚好可以当作一餐,「为什麽?」
「如果你是问我之所以执意找到你的原因的话……算来,我跟你是同病相怜呢!」我莫名能跟上她的思考节奏,歪着头对她笑着说。
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是一种乾净纯然的美,就算受过伤也彷佛不屈不挠、昂首挺立的感觉……
「你先找个地方坐着吧,我弄个便餐,等吃饱了再说。」
我把面弄好,浇上调理包後一人一半;她不挑食,而且感觉意外的能吃?
「喜欢的话我这些也给你。」当她把我的盘子拉过去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在我胸中化开。
这表示我们开始彼此互信了,是吗?
她主动帮我洗盘子,我没拒绝;当我们静静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肩碰着肩一动也不动时,一种莫名的亲昵感油然而生。
明明我们刚刚才终於有了第一次的交谈,直到一起离开孟语筑的家、一起吃饭,但是却有种认识许久的感觉。
「刚刚那首『梦中的婚礼』是你弹的吗?」我不相信孟语筑的说词。
她没任何反应,我喊她一声,才知道她是在发呆。「锁住了。」她说的是琴房吧?
所以孟语筑没有骗人……「想弹琴……我想弹琴,可是她不愿意。」她低头说着,放在腿上的手指像无法克制地动了起来。
就像凭空出现一架钢琴,她的手指在看不见的键盘上飞舞,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就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她冷静的侧脸反应出内心的压抑,我讶异地看着,被她的模样深深吸引,直到她「弹完」整首曲子,而我竟为此流下泪来。
她自然地躺回我身边,我捧起她的右手,哽咽地说:「所以……你跑到音乐教室里……只是为了弹琴?」
「嗯,可是那也是她的……她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
「她」指的都是孟语筑吧?「你跟她到底是什麽关系?为什麽住她家里?」
她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她是姊姊……我的姊姊不见了,爸妈把我放在这边给姊姊照顾;这里有钢琴……可是她不愿意让我碰琴。」她小声地说,回握着我的手,我推敲出她话里的「姊姊」是两个不同的人,其中一个是孟语筑,另外一个是谁?她的亲姊姊吗?
「她有照顾你吗?那你身上的伤是怎麽回事?」我一气之下抓住她的手腕,拉开她的袖子,果然不出所料,她手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瘀伤。
她伸手来遮,「学校的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不喜欢去学校。」
「因为有人会欺负你?」她点头,我重新把她收进怀里,把她紧紧抱住时,闻到了一丝丝沐浴乳的香味。
像她这样的人一定很容易被当作欺负的对象!她不爱说话,总是自己一个人,就算受伤了也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你知道你被转到音乐班了吗?」我红着眼眶对她说,她当然不会知道,「你的同学不一样了,过去或许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在我们班被欺负……我们本来是同班的,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同……班?」
「嗯!如果你还在我们班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尽管来学校吧。」我轻轻碰着她红肿的脸颊,「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的。」
「因为……」她说得很缓慢,我只是耐心、耐心地等,「因为同病相怜吗?」
「是啊!同病相怜!」我噗哧笑了,想不到她会这麽回答!所以连医师说的对,她或许不擅交际,但头脑是清楚的。「我也在学校被欺负过,也常常缺课、翘课,也跟你的爸妈一样……」我倏地止住,猜想她失去爸妈的保护跟我的理由应该不同,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一点点信任,不能轻易踩她痛脚。
毕竟,她的心思一定比我想像的还要敏感。
「一样吗?」
我摇摇头,「不一样,我爸妈只是快要离婚而已。」我让她靠在我肩膀休息,她一动也不动的,「你想睡吗?我可以带你上去睡。」
她低头,可肢体动作已经不再畏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