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走入房内,我想他在这陌生环境中必感到十分不安,八成是想问一些关於皇宫之内的事情。我对陈楚皇宫大院虽不是十分熟悉,但听着萧允禾跟侍卫说了不少,至少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哪里?」
我提起笔,忽然一顿──眼下不能让容儿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我稍微改了一下四指握笔的姿势,但因为刻意更改,握起来不大习惯,再调整一下书写方式,写出来的字便跟平日大不相同。
将书册推了回去,他定眼一瞧,又继续落笔。
我对於他昏睡了多少日子相当清楚,想也未想就回覆他。
接着,他又问了一个我不知道是否该回答他的问题──陈楚宫内貌似安稳,实则暗流汹涌,据萧允禾几日去探查,发现百里玄烨近期内必会发动政变,这於殷觉而言或许是好事。
前提是,我们都在自己的阵营中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才行。
思索半晌,我才写了:「十日後,想必三殿下有所行动,这段期间,请青侍卫好好好养伤,别轻举妄动。」
即使不太喜欢百里玄烨给他起的代名,我却不得不这样回。
而容儿见了这几句,忽然抬头开始细细审视我,察觉他的目光,我立刻起身──指了门口的铃铛,示意他有事可再传唤,便趁机走出房门。
如今我算是稍稍体会容儿之前对着我的心情,你明知他是谁,却不得用自己最熟悉的样子呈现在对方面前。
不论是什麽理由,都是令人难受的。
一出门,萧允禾正好回来。
我立刻拉过他,逼问:「现在陈楚宫内如何?」
「谁知道?我看得在百里玄烨造反前离宫──要不然,我们都会被波及!」
还来不及多说,木窗倏然打开,容儿便探出头来──说时迟那时快,我顺势拉上面罩,还推了萧允禾一把。他无缘无故被推,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了,可是眼下无处发作,显然气憋,冲进房内把窗户都关好,免得之後再来一次。
容儿也没管他,迳自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纸。
我望了一眼,内心百般个不愿意。
让容儿去找百里玄烨?要是那家伙做出什麽事情该怎麽办?
几乎是没多想,我摇了摇头。
他不死心,又把纸递过来,正巧萧允禾出来,我即刻瞪了他一眼,谁知道我这一瞪,还真把容儿瞪过去了。萧允禾也不是傻瓜,一样不看他,他像是气恼了,居然一手拉住我们一人,死死揪着。
我和萧允禾眼角余光对上眼,极有默契把他转过身直往床边推,因为背对着他,我们得以用眼神交流,不过这一拉扯之下牵动了容儿的伤势,见他开始猛咳,我和萧允禾不禁感到十分紧张──!
容儿虽然不舒服,还是急着想和我们交谈,情急之下,我用单掌蒙住了他的眼睛,然後把人直接扛起来──将人轻柔放到床上,我趁隙轻轻拥抱了他一下,贴着他的温热面颊,一瞬闭上了眼,又即刻回神。
现在,我们得浑然不识。
那才是保命之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等侍女把换洗衣物跟膳食送进去,我心想他身上有伤,可能不好换药,於是便走了进去。
帘後漫起热雾,水气氤氲,我站在帘旁立刻望见那道渗出血丝的伤痕──以清身上的疤痕不少,如今,又是多添了一道新的。
下意识走上前,容儿显然吓了一跳,我取过药膏,细细替他擦拭。其实,我有多不想替他擦拭这些伤药,我宁愿他一身安好,别再多受这些皮肉之苦。不管这副是以清还是他的身体,我都不希望他们再受伤。
「青雀?」
沉思之间,一个呼唤声从前堂传来,我立刻帮他把衣服拉好,走回前面去守门。
百里玄烨对着容儿的态度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清楚容儿如今的身分,却为什麽没杀了他,还如此尽心医治?是为了之後可以威胁殷觉?还是有其他目的?又或者……
跟我抱持一样的感情。
内心还在揣度,接着发生一幕让我汉萧允禾都无法淡定的场面。
堂堂一个皇子帮着假扮成侍卫的阶下囚挽发?
这动机单纯吗?
不只我,恐怕萧允禾也是怒火高昂冒出心口,否则我们便不会做出一致的反应──忍着拔出剑的冲动。
一察觉容儿的目光转了过来,我们又立刻闭上眼睛,不看、不闻,以免祸起自身。
但後来我们都猜想过百里玄烨是不是故意的?要不怎麽会绑完发,还顺道喂人吃饭?
幸好容儿看起来也不太愿意,自己吃了一些,接着又跟着百里玄烨出门。
跟在他们身後,简直是在考验我的自制力。
***
接连数日,太医还是在替容儿试药。但成效不彰,他总是呕吐,面色十分痛苦。
我总是会站在床边望着他睡着的样子,然後又想起在远方的故人,才会将目光转而眺望远方。
时常,他会找我笔谈,但他总会不厌其烦问我名字,或是为何不看他,还有萧允禾去了哪里。
这些,全是我很想回答,却无法回答的问题。
除了这之外,他还会问我能不能不吃药。他讨厌吃药的性子还是没改,比较起来,以清就成熟多了,总是能一股作气喝下去。但他就要千哄万哄,最不好的结果便是逼着把药灌下去。
这一天喝完药,到了交班的时辰,我心想再去问一问萧允禾近日陈楚宫内的动向,谁知道一回来──容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