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微亮,沙罗会长才起身道别。
在走前,沙罗会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偌吕,在前两天,你曾用不显示号码的电话传简讯到我私人手机,我不知道你怎麽拿到电话的,但我希望你真的没事。」
「简讯?」
偌吕莫名其妙的重复了一次,他怎麽可能知道电话,还私人的。
沙罗会长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
「开玩笑的。」
当下他翻了一个白眼给沙罗会长,没好气的目送对方离开。
偌吕揉了揉眉头,尽管疲累,他还是想先去洗个澡在睡。
然而当衣服一脱下来,他却愣住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身体写上了满满的字。
那些都是他的字。
出自於他手,是他的笔迹。
似乎写上已有一段时间,已经有些退色,但还是很清楚。
写着最近他所做的事,何时与冥兰院接触、为什麽跟尤利伽吵架、在甚麽时候暗算尤利伽,而後胸口上斗大的字惊心触目的映入眼帘。
三月十号下午六时三十二分我杀了媚娘埋於後园土里
「怎麽……回事?」
在混乱过後,偌吕迅速的抓回理智,仔细的整理了一番。
「不对,真让我和媚娘打起来我还打不赢她呢!我想想,五天前是最後一次见到她……」
胡乱洗了个澡,穿上衣服,他连忙拨了媚娘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房里顿时陷入了死寂,只有电话嘟嘟嘟的声音,一股不安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媚娘那死女人干嘛不接,害羞啊!」
偌吕喃喃自语着企图缓和气氛,却隐隐约约的,从电视後面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
拿着手机的手放了下来,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麽表情。
「不是吧?」
缓缓走近,他伸手摸进电视的後面,拿出了一支手机。
粉红色贴着凯蒂猫贴纸的手机,是媚娘的。
仔细看那手机的外壳,还沾上一点乾掉的鲜血,还有着前主人微弱的气息,显然离开媚娘身边还不久。
一个礼拜左右,都算是范围内。
本来想改播媚娘老家的电话,但偌吕突然又停下,将还未拨的电话按掉。
不对,整个太诡异了。
而且虽然是用奇异笔很难差掉的笔写的,但过了这麽久,别说洗不掉,也不可能到现在才发现。
再说十号那天的事他还记得很清楚,媚娘那天还是从婚礼上偷溜出来……
……
真的所有自己做过的事,他都记得吗!?
举起自己的手机,按出通话纪录,不论打出去的还是打进来的,上面满满是他所陌生,且不显示号码的电话。
我都……做了什麽?真的是按自己所想的去做而已?不止?
回想起这段时间,偌吕心一沉,而後逐渐的心中似乎也有了个底。
「偌吕!」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偌吕吓了一跳,他想也不想的将手机塞回电视後面。
一回头,就看见一颗头正好从忘记关的门口探了进来。
「你是……?」
「我是五楼的住户,叫我天就可以了。」
将头发染成蓝色的年轻人很爽朗的打了招呼。
「昨天房东打电话说,因为一楼完蛋了,有些地方钢筋也裸露出来,所以要我们暂时搬到别的地方等这里重建好再回来,如果不想去异能堂安排的地方也可以自己找,不回来了也没关系。大家都快走光了,因为你电话换了,联络不到你叫我来说一下。」
他电话没换啊?
「我晚一点,就不去异能堂那了。」
对偌吕来讲,他倒是没有搬的必要。
「那我走罗。」
「啊!好,谢谢。」
在人走後他锁了房门,看了一眼电视,偌吕来到书桌前,随便抓了一本空白的簿子,突然又停下。
谁进来过他的房间?为什麽这本簿子会被撕到快没纸了?
偌吕愣了一会,随即撕下一张纸。
逮补我偌吕马上
在他要拿起桌灯准备放在下面只露一半时,却发现台灯下已经压了很多张纸。
全是一样的纸,一样的字,一样的句子。
他的手指不禁颤了起来,将刚写好的也放上去。
而後他拿了一只奇异笔,想在手腕内侧写字。
但一卷起袖子,一个字都尚未写完,猛然的,偌吕往後退了一步,将笔摔了出去。
除了第一行的不要相信自己外,在下方甚至两边都出现了未写完的不字。
到底多少次了?
他僵硬着身体,缓缓往笔摔去的方向看去,应该是滚进了床底。
於是抬起床後,不再出乎他意外的都是笔。
偌吕又拿了一枝笔,脱下衣服,将所有退色的字都重新描了一遍,再穿上衣服。
「沙罗……该死!怎麽没要电话!」
偌吕咒骂了起来,庆幸的是沙罗会长应该还在公寓内,即使见面後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解释或说明这一切。
而一切已违反了他的意愿,记忆只留下了他可以接受或能解释的通而勉强接受的部份。
抓起手机冲了出去,一路上遇到的几位正在搬家的人也帮不上忙,不是没看到就是看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异能堂的人倒是一个也没遇到。
拨了几次杨的电话也一通未接後,偌吕不由得咒骂了起来。
不安与恐惧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阻止我、阻止我……
这才不是我想要的!
这根本不是我自己想做的!!!
是那个声音,从那个奇怪的声音开始。
为什麽会拖到现在才发现!
事情根本没有结束。
「异能堂安排的住所在哪里?」
那里应该有人。
他慌乱的随便抓了一个人问,或许是因为神情不对劲,被她抓着的住户很明显的吓了一跳。
「」
……
……
「」
「异能堂安排的住所在哪里?」
那里应该有人。
他慌乱的随便抓了一个人问,或许是因为神情不对劲,被她抓着的住户很明显的吓了一跳。
「」
……
……
「异能堂安排的住所在哪里?」
那里应该有人。
他慌乱的随便抓了一个人问,或许是因为神情不对劲,被他抓着的住户很明显的吓了一跳。
「靠!你是要问几次!有那麽难找吗!我都搬到最後一趟了还要遇到你。」
住户像是终於忍不住地破口大骂出来。
他一愣,松开了手。
「借过!」
拿起最後一箱,男人没好气的说,偌吕愣愣地让开,看着对方走远。
「到底……在哪里?」
怎麽回事?
重复循环?
多久了?
慢慢的踱出公寓外,不管公寓内或公寓外都已经没有人,他抬头看着刺眼的太阳。
我、我怎麽会……
为什麽他完全没印象?
为什麽,一切又开始?
是什麽,让同样的事情重来?
偌吕抱着头呻吟了一声,他的脑中混乱的有如大海里的漩涡,又急又不断的想着同一件事,像是跳针一般。
若是以往,还有尤利伽在。
啊!对了,他还为了一个不知所云的计画,出卖了尤利伽。
仔细想想,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啊?为什麽会觉得只能这样并深信不疑?
一切都毁了吧?
但现在不能……
对,不能被发现。
因为偌伉俪的事也会一起被起底。
就算今天没有这些事,他还是一样会舍弃尤利伽的。就是因为是他会做的事,他才会记得。
只能继续,然後想办法克制住自己,不去做其他不应该的事。
体会到这样的认知,偌吕低下头,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这是很久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是因为尤利伽欺骗了他,还是因为他也骗了尤利伽?
是因为担心友人,还是害怕失败?
「不,不可以失败,如果失败了,那就是全部……失去!」
那还有什麽意义!
他之前所做得一切,欺骗、出卖、伤害……
偌吕觉得自己不能再思考了。
原来,我,就是我自己说得那个人。
「……我,想回去……」
偌吕得眼里蒙上了一层迷蒙,他喃喃自语低低的说着,像是在乞求着,一个不可能发生得事。
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回去哪里?难道还真能当做什麽事都没发生,所有人都原谅你!?你发抖是为了你自己,害怕他人的眼光,偌吕,其实你也知道最自私的人就是你,说是因为对方比较重要,为什麽不说是因为那些没那麽重要?你不在乎性命,不在乎一切,换句话说,根本是你从未付出,你给得是施舍一般不在乎的。〉
不,不是的……
〈你的落泪就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因为你还妄想着他人的原谅和理解。〉
不是这样……
〈留着那种东西毫无意义,不过是没用的罪恶感在作祟罢了。流泪的你得不到原谅,背叛的你更无过往的情谊,无用又可悲!〉
不是……
〈而留着也是为了你自己,偌吕,这才是你。〉
……
偌吕张了张嘴,不断有滚烫的液体滑落又变为冰冷,如同他脑海里的空白。
〈既然要舍弃,就要舍弃的彻底,这样才能维护了你所选择的。〉
……不……
〈其实他不见得有他来得重要,而你选择了他的原因是因为你自己。〉
「是,我──」
〈你不可能回去,唯要贯彻到底,是你唯一的希望。〉
咚的ㄧ声,偌吕的膝盖重重的撞到了地面上,他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如同野兽一般的哭嚎。
〈你甚至杀死了那些人,夺走他们最珍贵的东西,你必须记得,原谅了你的那个女人,她的不幸皆源自於你。〉
我没有──
〈再给予廉价的泪水、虚伪的忏悔。〉
偌吕觉得很痛,浑身上下都在剧痛着。
〈你以谎言换得她的同情,你答应她的一件都没有做到。你陷害尤利伽、送焰艳去死,别急着反驳,你知道静灵君是不怀好意的,你还做了很多很多,你杀了媚娘,还有,为了不让他们太闲,你放出尤利伽就是阿斯莫德的消息,企图制造两堂和撒旦的混乱与战争……当初她就不应该原谅你,包含你自己。
你为什麽能被原谅?你有什麽能有忏悔的机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心底,他的声音随着模糊的记忆愈来愈小。想抗衡反驳这声音的声音成为了无法理清的、无法言喻的尖叫。
〈将一切,舍弃!!!〉
我要,
「杀了他────!!!」
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如洪泉猛兽般倾泄而出。嘶吼的声音,像是静止了的空间,过往的情谊和欢笑,包含他的心,在这一刻全部破碎,再也拼凑不回。
而後,偌吕抬起阴冷的脸孔,残留在眼底的是全然的不正常。偌吕缓缓的笑了,竟是被解放般的闲情笑意。
大大的笑容空洞而充斥着扭曲。
〈就像那个人一样,誓言成为恶魔,连同自己,那些自尊、坚持、朋友、亲人、良心、道德,一切舍弃。无用的情感,都舍弃!〉
把自己,舍弃!!!
而後偌吕那漆黑的眼,逐渐染上一层名为恶意的疯狂。
『偌吕,你要记住两件事,当不能再爱时一定要放手,否则那对你爱的那个人很残忍;你也要记得绝对不要去伤害到爱你的人,因为那个人,会受伤……』
杀了那个,宛如是自己的他。
其实没那麽重要。
不重要。
所以舍弃。
断绝退路。
杀了他,杀了尤利伽!
(因为,我跟你才是一起的。
我就是你啊!偌吕。
是你啊!!!)
……
偌吕两眼无神的看着天空,然而在他眼理映出的只有空白。无法看见,所有看进眼里的事物都变成无法理解,连带的连思考都不能。
他慢慢的,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
渐渐的,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了一些建筑物,强烈的光照下,中午的人们将要开始忙碌。
有些人看着他发笑,有个小孩哭了,更多的人挽着身边的人匆匆离开,带着畏惧的神情。
偌吕突然不能理解。
为什麽要笑呢?为什麽哭?
好笑吗?
……
笑是什麽!?
偌吕猛然停下了步伐,缓慢的脚一个不稳,刹那间双脚相绊直接扑倒在地。
什麽是哭!?
理解不能。
突然冒出的词不明白意思,看到的不理解,听到的声音不明白做何解释,他的思绪非常慢非常慢的在流动,过了很久依然不明白,身边的声音愈来愈大,偌吕愣愣的站在路旁,思绪依旧很慢的在流动着,像是一张网罩了下来,将重要的东西都捞走。
这个世界像先被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才摊在他的眼前。
这个时候,应该这样。
偌吕慢慢的又跨出了步伐。
接下来……
接下来?
「……杀了尤利伽……」
他望着前方喃喃自语着。
对了,要杀了尤利伽。
对!杀死尤利伽!
可是……
可是……
「尤利伽,是谁啊?」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怎麽映入眼帘的世界变成了空白的问号?
杀死是什麽意思?要怎麽做?为什麽要杀死?
对了,杀死尤利伽只需要那样做就可以了。
可是……尤利伽是谁?尤、利、伽,这三个字是什麽东西?
他不懂。
不能理解这些单字加起来的意思。
又一次左右脚相绊,偌吕再一次扑街。
「大哥哥,我知道尤利伽是谁喔!尤利伽呢,是指一个人,要死的人。」
茫然的抬起头,一个红发的外国女孩笑的很甜很甜的对偌吕伸出手,腥红的眼弯弯朦胧胧的,如云遮蔽的血红月色。
穿着蓬松洋装的小女孩显然家境不错,头发绑成两边大卷,小小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
只是对尤利伽这个词有反应,偌吕不明白眼前幼小的手代表什麽意义,但他知道该怎麽做。
偌吕握住了小女孩的手,爬了起来。
「我带你去找他,至於我,大哥哥叫我星儿就好了。」
女孩一边飞快的说着,四处张望,很快的发现同伴後就开心的挥着手,拉着偌吕朝对方跑去。
躲在骑楼柱子後的小女孩羞红了脸,瞬间又躲了回去,而後又慢慢的探出半张俏脸。
「对了,大哥哥你知道冥蓝院吗?」
偌吕还是什麽都不懂。
看见偌吕还无反应後,星儿满意的笑了。
「那,我们就去找尤利伽吧!」
星儿愉快的声音听着像天真无邪,拉着偌吕又蹦又跳的。
「一定要杀了他喔!只有大哥哥办的到。」
星儿持续带着大大的笑容。
「因为他只有舍不得杀你。毕竟让静灵君那讨厌的大叔换掉的假人差不多也要发现了。」
「星儿~~」
小女孩又再次红了脸孔,不安的拉着裙子。
「不要跳啦!你是女生耶,内裤会被看到……」
「哦,对了,还有祂,你家的地基主。」
「星儿──!」
偌吕只是安静的被拉着。
星儿舔着棒棒糖,将头甩到一边,丝毫不理地基主,自顾自地为这一次的行动发表感想。
「嘛,收获使者了!早知道这麽有用,早该把F17拉过来了。下一个就是你,讨厌的大叔。
A最讨厌立场不定的人了,谁叫你们这些墙头草不早找好队站。是说呢,如果站到蓝蝶姐儿那边,会比现在更惨,A啊,比起最讨厌的立场不定,更讨厌蓝蝶姐儿的人,离她太近的可都没好下场。」
「星儿!」
地基主终於忍不住嘟起了嘴,随即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而红透了脸蛋。
「乖,棒棒糖给你吃!」
圆满的达成了任务,星儿开心地哼着歌。接过糖,地基主小心翼翼地舔着,露出一丝微笑,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