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方弯腰拾起原子笔到现在，秒针不过就是走了三步。赤羽业默默注视着眼前那自从捡起笔後就彷佛石化了三秒的身影。
琢磨着该怎麽开口向对方讨笔，赤羽业用手托着下巴，心里有个念头是：那就放弃那只原子笔吧。
但这想法才刚冒出头，就被他狠狠压了回去。
这是哪门子的窝囊想法？放弃？赤羽业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二字，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爱、多宝贝那只原子笔，是因为此刻的情况假使他就这样不去理会，那在他自己眼中，更像是逃避。
因为自己乱哄哄地胡乱转动的脑袋而感到烦躁，赤羽业搔了搔脑後的碎发，正准备鼓起勇气要对左前方那背影开口时，对方忽地旋过了身。
毫无预警。
奥田爱美握着那只淡蓝色的原子笔，眼神先是左右飘移，最後在她微微深呼吸後没有保留的直视赤羽业。
有多久没正面被那双深邃的紫眸给注视？
赤羽业怔愣住。
回想起两人第一次碰面，赤羽业就是被这双坚定、没有半丝犹豫又耿直到不行的眼瞳给吸引住。接着他也因为被奥田爱美给这样狠狠凝视了半刻，导致後来莫名其妙地就想去接近她、了解她。
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正闪着不安的水光，但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从最深处透出来的气息，那也是赤羽业为何被它紧紧束缚住的原因。
坚毅不屈、真诚灿烂、耀眼夺目。
静静瞅着，赤羽业的眼睛连眨都不愿眨一下，就怕一个闭眼，这双美丽的紫眸便再也不会凝视他。
「那、那个......这是你的笔吧？......」
沉默了半刻，奥田爱美嗫嚅着开口。
等待了彷佛有半世纪那样长久，终於盼到对方与自己主动搭话，赤羽业感动的眼眶泛起泪水，并在心里向那只原子笔磕头三拜。
「啊......没错，不好意思打扰奥田同学上课了。」
冷静地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笔，赤羽业一脸歉然，心里却像得到新玩具的孩童般雀跃着。
「啊不！没、没这回事！」
听到他开口道歉，奥田爱美着实愣了半秒才出声回应，却没意识到现在是上课时间，音量显得有些过头。
赤羽业还来不及抬手示意她要放低音量，在前头教课的黄色章鱼已经先一步出声点人了。
「蠕噜呼呼呼呼呼，奥田同学和业同学，上课请不要窃窃私语。」
被点名的两人，一位羞涩地将身子转回去、低着头，一位换了只托下巴的手，将脸从正面撇开。
又持续发出一阵「蠕噜蠕噜」般令人烦躁指数破表的声音，杀老师接着开口。
「啊对了，麻烦业同学放学来办公室一下。」
忽然被点名的赤羽业手中转笔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後斜过眼觑着在讲台上的大型黄色章鱼。
没有应答，他只缓缓眨了眨眼，就把目光放回手中的原子笔上了。
良久，他停下转笔的动作，淡淡注视着那只笔，然後下意识地就用大拇指在笔身上那一道道的刻痕来回摩挲着。
他想起了那天的事。
那天放学的事。
扭头看向左前方那认真上课的背影，赤羽业细细回味着，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对话、第一次在中午时到实验室、第一次带着对方一起翘课、第一次升起开心、悲伤、生气、心痛的情绪、第一次为一个人哭泣......直到方才两人那简短到不能称之为对谈的说话内容。他摆头散去忽然涌上来的鼻酸，接着扬起一抹有些寂寞的笑容。
*
「留我下来，有什麽事？」
「叩叩」两声敲在木制的拉门上，赤羽业挎着书包依在门框边。
照样先是「蠕噜噜噜噜噜」了一阵，杀老师坐在可以旋转的办公椅上，让身子旋了一圈面对站在门口的赤羽业。
「业同学和奥田同学是旧识对吧？」
没料到对方会提起奥田爱美，赤羽业先是愣了愣，接着升起一股想立马掉头走人的念头。
「是又怎样？」
「虽然学生没有主动求助，但为师在你们毕业前依旧是你们的老师，发现了学生的忧虑理所当然要前来帮助。为师给你一个忠告：『请诚实面对自己的心。』」
圆滚滚的面容上，那大大的像新月般的嘴巴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笑着。赤羽业不解的眯了眯眼睛，对对方刚才那句话有说不完的疑惑。
「别让自己视为是珍贵的东西溜走了，不然你肯定会在未来憎恨着现在没用的自己，业同学。」
还是那个不变的表情，但这次赤羽业着实在杀老师的脸庞里，感受到一股睿智的力量闪过。
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困扰太久，赤羽业将滑下肩膀的书包提带从新勾回肩头。
「还有什麽事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
等了半秒见对方未再开口说话，赤羽业随意地挥了挥手以示道别，接着转身踱步走出办公室。
「什麽意思啊......」
迈着步伐走在回家的路途上，赤羽业一手摸着下巴一面思索着。
虽然刚才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过没多久他果然还是动起脑袋思考起来，因为他能隐约察觉到，杀老师并不是没有理由而告诉他那些话的。
不过要他诚实面对自己的心？他可从来没违逆过自己的意识啊。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想到什麽就说什麽，完完全全是「地球绕着我转」的思考模式，这样子唯我独尊的赤羽业有什麽机会对自己的心不诚实呢？
『别让自己视为是珍贵的东西溜走了，不然你肯定会在未来憎恨着现在没用的自己，业同学。』
这句话钻进头一次感到辛苦地在运转的脑子里，赤羽业是绝对不会承认，在杀老师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心底第一个冒出水面的人是奥田爱美。
不过其实也不必等到未来，此时此刻的赤羽业已经够悔恨了，每天上学见到奥田爱美的第一眼，他都在心里痛骂着自己。
今天两人终於在发生争执後首次讲上话，即使只不过是简短的一句来一句去，却实在让赤羽业感受到自己是多麽渴望与她交谈。在听到那细腻的嗓音是为自己而响起、那双耀眼的紫眸是以自己为主角注视着这个世界，赤羽业便觉得已经没有什麽是比这些在他人眼里看来细碎微小的事情来的更真实、更珍贵、更有价值的人事物了。
自己是被奥田爱美救赎的。赤羽业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因为她而拥有笑容、拥有泪水、拥有一个全新的自我。而他也希望能带给她同样价值的回报，他不愿看到她转身离他而去的背影，他期望自己能和她一起并肩而行、一起用她的目光来窥探这个广大的世界。
他想陪在她身边。
在昏暗的路灯下停顿脚步，低头看着被头顶上方的灯光印在脚底的影子，赤羽业琥珀色的眼眸此刻正微微闪着光芒。
那是对一件烦扰很久的事情，终於醒悟了的炽热光芒。
卧槽存稿只剩一篇，下礼拜要停更吗(不是应该快去码字吗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