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们的傲娇练习生回来了。」
挥别盛子译回到林檎咖啡,马雅苹还在店里,她亮着吧台灯,点着一卷菸,呼出一个又一个烟圈。
我垂着头,虽然我口气没有太差,但我那一句「不好意思,你不可能是蓝子谒。」感觉上,我还是冒犯了黄金格黄总。
「黄总呢?」
「他出去找你,看见你跟盛子译走,就回来落寞地收东西回去了。」马雅苹一双猫眼看着我,「你不想知道,他那句『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是什麽意思吗?」
对!他这句超突兀,他怎麽可能是呢?马雅苹看着我,「黄总的解释是,你又怎麽知道他不够了解蓝子谒。」她耸耸肩。
「这样啊⋯⋯」我很想敲自己的脑袋,不然哩?我还能期待什麽样的解释?
马雅苹顿了顿,开口问我:「你就是蓝子谒的女朋友吧?」
看我脸色惊讶,她解释,「不是黄总说的,我以前就听说蓝子谒有个女朋友,看你一开始敌视黄总的样子,还有,一来大仑马上和盛子译打得火热,他长得满像蓝子谒,不难猜。」
我听得出马雅苹对盛子译的不满之意,我忍不住替他辩解。
「盛子译说,小时候你欺负过他——他和蓝子谒一样是你的表弟,你这位大表姐实在⋯⋯」
「我是揍过他,把他手臂捏得全是黑青。」马雅苹再次呼出一口烟圈,「但那是因为他把黄金格推进成人泳池里,那是小学五年级,暑期游泳课第一天,黄金格连换气都还不会。」
「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小男孩之间的恶作剧而已吧?黄金格也没少欺负他吧?」
「黄金格从小就胖嘟嘟,功课不好,个性温和,零用钱又多,一直是最佳的被霸凌、被勒索人选,你觉得,黄金格会欺负人吗?」
的确,印象中的黄金格,虽然长得一脸摔角选手模样,但他确实是一个唯唯诺诺、很好欺负的胖子。
「而且,如果不是他这样一推,害黄金格从此怕水,黄金格应该也学得会游泳——」马雅苹又吐了一个烟圈,「蓝子谒就不会自己一个人下水救人而出事罗。」
我心情往下坠,所以,我一直怪黄金格间接害了蓝子谒,其实我怪错人了吗?
又或者,我该怪蓝家长辈对盛子译的忽视,让他对黄金格恶作剧,种下了悲剧的远因?
还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根本不能怪任何人?
「可是,我今天早上在游泳池碰到黄总⋯⋯他学会游泳了。」
「就是这件事,我觉得很奇怪。」马雅苹回答,「我跟蓝子谒、黄金格两个人一起长大,亲如姐弟,却看着没有血缘的黄弟弟,越来越像有血缘的那位蓝弟弟。」
看吧!不是我的错觉,连蓝子谒的表姐也认证了,黄金格真的变化太多、太奇怪了。
她一双猫眼锐利地看着我,「曾经最了蓝子谒的黄玉清同学,你怎麽看?」
我耸耸肩,我还能怎麽看?
*****
回到房间,我没开灯,房间天花板漾着一片星星点点,我打开窗户,夏天夜晚的凉风入内,正好可以隔着小巷,斜斜地看见蓝楼的整个立面,夜晚路灯下,洋楼上的雕刻彷佛有了生命,二楼窗台上方有只猫头鹰,而前方的栏杆雕刻如南瓜,墙上还有俗称「鲍鱼饰」的奖牌形装饰。
这真的是一栋精工雕刻的洋楼,但蓝楼还笼罩在迷雾里,苦等向世人展示自身风华的机会。
我叹了口气,我除了要苦思蓝楼的未来,还要厘清自己一团乱的心事;这团乱七八糟的心事,被马雅苹的三言两语,搞得更加混乱。
这时候只能这样了——我掏出手机,选了一个号码,按下通话键。
「喂,亲爱的玉清小姑,又哭哭了吗?」电话那头的白苡茵,似乎随时都在造口业的待机状态,好啦,和准大嫂一起胡言乱语,还真的挺舒压的。
我把这两天的事情告诉了白苡茵,她很快做出结论。
「我们来整理一下,你们那边有个黄大个,黄大个变瘦还变帅了!我懂了!他喜欢你。」
「怎麽可能?蓝子谒是他的好哥们耶!」
「没人规定不能喜欢好哥们的女人啊,我白尔摩斯分析,他一定是在模仿蓝子谒,身上的香氛,衣着,连脑袋也在模仿他,然後故意找你还实习⋯⋯不过,脑袋也能模仿,这太神了,他怎麽做到的啊!应该送去台大医院分析一下吧!」
「什麽白尔摩斯,白木耳啦你。」
白苡茵无视我的挖苦,「然後,你喜欢上了和蓝子谒长得很像的堂哥,让我白博士来解析一下,请问,你是爱上他的外表,还是他的人?马表姐的话,让你对他的内在有所疑虑,对不对?」
「谁说我喜欢上他了⋯⋯我还在观望好不好?怎麽现在你又变成两性专家?」
白苡茵哈哈大笑,「谁叫我是综合型节目主持人!是说他在巴黎学过厨艺,巴黎的留学圈很小,你哥一定听过他,我帮你打听他的人品。」
「绝对不准讲太多,你知道分寸。」我叮咛她。
「分寸什麽,你哥其实很关心你的,我这独生女超羡慕的好呗,这个什麽蓝洋楼的企划,你可以请蓝子谒来托梦啊!就像你竞选实习电台副台长一样!」
这女人疯了!
「你当我是乩童啊!要请谁托梦都可以,地球往天堂可没有专线的。」
笑闹中结束了通话,我才惊觉,我竟然可以跟旁人谈起蓝子谒了?压抑多年的往事说了出口,而且白苡茵轻松戏谑的口气,让我觉得心头这桩伤痛,似乎少了点重量。
我坐回桌前,看着桌上散乱的笔记本,笔电画面上空白的投影片页面,白苡茵「连线蓝子谒」的建议再次跑入我脑海。
啊——虽然我骂白苡茵疯女人,但如果真的能连线蓝子谒,一切就轻松多了。
如果是蓝子谒,他会怎麽做?
他会接受我的提案吗?还是像黄金格一样,要求一个有温度的蓝楼?
我想起他曾对我说过的话,「你的观察很细致,乍看很理性,但除了分析资料,其实你也会用心感受,还满有温度的。」
会不会,其实黄金格才是对的?讨厌,狗蛋竟然比我还了解蓝子谒,这种感觉很不好啊!
躺在床上,我觉得眼皮好重好重,来大仑才第二天,却感觉已经过了一整个学期。
也许,明天去图书馆借本通灵入门指南来看看⋯⋯天啊,我一向以理性思考闻名,怎麽可能去相信灵媒,去借通灵书,还妄想连线已经逝去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张开眼,赫然发现自己在蓝楼神明厅的阳台前,月光照着一个纤瘦的男孩背影,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人。
是蓝子谒!我出声唤他,他没转身,但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玉清,你简报里那些古蹟再生案例,你都去过了吗?你最常去星巴克,一坐就是整个下午,不停地打报告,饿了累了点东西吃,吃完继续打,认真起来有时连厕所也不去,你可曾坐在那些古蹟咖啡里,好好地欣赏那些建筑空间,好好享受一杯咖啡吗?」
你怎麽知道我常常忘记上厕所?不对,这不是重点,我⋯⋯我忙着学习,哪来的悠闲时间⋯⋯不,这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子谒,你为什麽不看我?让我再看你一眼⋯⋯我最近遇到长得和你好像的人,我知道,他不是你,但是我真的很想你⋯⋯」
蓝子谒仍旧背对着我,他的声音仍然那样清朗好听,「我的斯袜特女孩,答案不在书本和分析表格里,答案在外面的世界。」
「你怎麽知道我最新的绰号?外面的世界是哪里?」我往前一扑,才发现自己醒了过来,眼角一片濡湿的水渍,心里感觉好复杂,有梦中相见的甜蜜,还有再也不能相见的酸楚。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是蓝子谒真的托梦给我?
都无所谓,反正,我无比清晰地知道,下一步应该要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