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特傳》艷焰 — 契約與死亡 三

林今夕其实没有讲很久。

他来,只是为了拿一颗小小的琉璃珠与我做利益交换。他希望保白七仙与附在熊上的生灵。他表示他会付出应当付出的,与天帝为双生子的他,是知道如何估量利益重量的。我点头,接过琉璃珠,然後,我看着他怀里的熊。

「把他给我。然後,取名字。」林今夕略为迟疑,他不知道我要做甚麽。我不耐烦的啧了声,「林明朝我无法保证,而这生灵我只问你是希望与你同灭还是有自己的时间?」

『我知道了。』

林今夕是真的知道我的意思。

在刚处理完祭的迅的注目下,他将生灵递给了我。

『你在原世界的原因你自己最清楚,林明朝你不是不能保证,不过是你不想变相承认一个事实。』说完,他古怪的笑了起来。『你和那位实在不太像。真不知道他为甚麽选择你。』

选择?不,不是他选择我的。

是他不得不选择我。在那个时间与空间,与我相遇是最具合理性的。如果他想要降堕,那麽他必须与我相见。就和言灵相像,不过,是他驱使这场相见,以及言灵所驱使的合理性的差别。至於迅等袍级,我就不太能摸出他的想法。

我讽刺的从鼻子吐气,然後哼了声。

「关你何事。」

『我也不想管,但是不太可能。』

记忆中,很少有人在为难之时,摆出如此平静而淡漠的表情。林今夕伸长手,拍拍生灵的头,忽地迅将我往後拉。迅戒备的盯着林今夕,大概知道我甚麽都没有做,他拍了我两侧肩膀,给我基础的防护。我挑眉,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接受。

『你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那又如何?谁不是自私的?」

他皱眉,有些苦恼。

『这样我就无法判别你究竟是谁了......冰炎殿下,你究竟是甚麽呢?』他露出玩味的笑容,眼神依然没什麽感情。靠,我又不是甚麽非生物体。见我翻白眼,他继续,『你应该看看你现在真正的发色。』

我的身体、我不知道?

纵使因为在原世界怕麻烦把自己的发色、瞳色都做了调整,我当然是知道他在指甚麽。我不甚在意、又有点挑衅的盯着林今夕,这是我自己的事别人插甚麽嘴?况且这个人刚刚来的时间点十分的刻意,又欠了他──无论林今夕是不是为前人背债,既然他承担了那就是他林今夕欠的了。

而且他的问话根本是来没事找事做的。

我怎麽不知道......所有人都想探我的底?有的为了保险,有的是好奇,有的则是想因此知道我的弱点好下手。

谁不是自私的呢?

可惜这种自私而任性的作为,於我,只可能做这麽一次。

迅踢了我小腿。「喂,你转过来一下。」

依言我转了过去,於此同时,生灵开始嚎啕大哭。

瞥了眼窗外,「有关?」

「啧,来不及检查。你装嫩不要装过头了。」迅翻白眼,「外面有妖和鬼,原世界限产的,那个应该是这位鬼王的业务范围。」

『小熊,乖。』

我眨眨眼,生灵依旧哭得声嘶力竭,让我有种很想把他砸在墙壁里头的冲动,或是直接巴头让他昏过去。但是林今夕在场,不太好处理。

嗯?

直觉使我回头,之前做的石膏像泛着黑光。眯起眼,我想起方才祭最後的举动,或许,那才是祭和神官两人来的目的之一。能将我劝走最好,但除非我脑袋和褚一样抽了,所以他们想到一个配套方案,让祭为了神灵抽了,虽然失去一个载体很可惜,不过我想,我应该是中了神官的术了。啧,污点。

「来了。」

不过神官的术是甚麽?不,是要怎麽启动?

避开启动,让迅把他弄掉,说不定还能让神官反嗜。

「靠!吵死了!哭小声点!」

林今夕摸着自己的喉结,不知道在想甚麽。

东风从他房间冲出来,发觉声源是小孩後,很熟练的把生灵从我这抢走、边拍边哄着生灵。生灵的哭声小了点,但还是哭。东风瞪我眼,没说甚麽,只是继续哄着生灵。林今夕双眼弯了点,对着东风微笑。

妖与鬼是向着我和东风这的。

快消失的女鬼护着东风和生灵,然後迟疑了下。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跌在地上。本来迅想拉我起来,但林今夕不知被甚麽刺激到,他开始唱歌。

脑袋昏昏胀胀,好像记起来甚麽,又好像忘了甚麽,令我非常不舒服也非常不爽,不爽到想不管不顾的直接把林今夕种在柏油路上供人参观,也想直接拿胶布把生灵的嘴巴给贴上;左侧身体彷佛被火烧到,右侧则越来越凉。我推开迅,这时候迅来碰我绝对是不明智的选择,我挣扎着要站起来,最後只能扶着墙、又痛又昏的站起。

虽然妖与鬼被林今夕的歌声感化不少,但迅带着......加上我,三个拖油瓶,逃出去还是有困难......走鬼道吗......。

「──!」

干!

......啧,在鬼道了?

我拍拍裤子站起,生灵已经在东风怀里睡得昏天暗地,迅踢着石子,半是耗时半是警戒中。阴暗的鬼道理听不到风吹草动,到是能看到不少东西。

「给我。」

半晌,东风才把生灵交到我怀里。

「你昏过去一个小时左右,建议你不要随意乱动。」迅手插口袋,「神官对你的影响还在,我削不乾净。」

拿起林今夕给我的琉璃珠。琉璃珠在鬼道仍是抢眼的存在。

「你带东风回去,我晚点和你碰头。」

「鬼王手脚有这麽快吗?」随手甩给我和东风护符,迅耸肩。「算了,就这样吧。」

待他们走远,我敲了琉璃珠微绿之处三下。琉璃珠射出光线,我循着光线走到死路。不,只是看起来像是死路的死路罢了。将琉璃珠收起,我伸出右手穿过死路尽头的墙,墙以我手为中心现出一圈圈的涟漪。

就是这里了。琉璃珠竟然真有用。

我挑了挑眉。

穿过墙,我踩在生机盎然的绿草皮上。一名羽族长跪在我脚前,在他之後是个小屋,屋前木门微开。鬼道里竟有这种地方,我想是很多人都无法想像的。

「离者之契约者,您果真来见离者最後一面。」

哼了声,「最後一面?怕是已经被带走了。你想怎麽办?」

「离者已选择降堕,我也该离开现世。」羽族脸微抬,「我已经把这处理差不多,只要您一离开,我便会与这里一同消逝。我很清楚身为侍者之意。」

这名羽族知道?

「主神舍得?」

「是离者的选择,主神无法阻止。」

我哦了声,将生灵抛给他。「让他活下去吧。」

「我知道了。」

随後,我仍旧是推开木门走进了小屋。

最里头的床被帷幕挡着,我走到床边拉开。果然,床上空荡荡的,只有皱褶显示曾有人躺在其上。我抚着床,歛下眼。床尾摆着摺好的被子,头端的枕头旁则有被遗下的耳饰。与我右耳耳饰是一对的。

我将耳饰捡了起。

微温。

戴到左耳後我离开了小屋。小屋外,羽族昏倒在地,小熊在他怀里。我没有动小熊,直接将羽族抱起,再度穿过墙。墙外依旧是鬼道,静谧的只有冷风会呼啸而过的鬼道。

等了会,被陆祈安叫来的陆判官终於来到。我将羽族及小熊交给他。

「交给林今夕。」

我转过身,望向死路尽头。

原世界欠他的,已经快还完了。他与原世界的联系越来越少,鬼道这处死路消逝後,神灵欠他的、冥府欠他的,为了维持原世界平衡是以原世界欠他的,都快还完了。还了几千年之久,原世界的平衡......快要只是原世界的平衡了。与他无关,也与......主神无关。

羽族欠他的,以一个完美羽族载体、羽族侍者还掉。羽族侍者又经由我方才的举动,为羽族还了债,我啧了声,心情颇为不快。

忽然一阵风吹起。

我看到我的头发发色已经不是黑色。怕是神官之术的影响。

微微的灰色。

「你究竟是甚麽?」

我听到陆判官问我。他的声音极轻。

「跟祈安形容的不太一样,冰炎殿下。」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问过我。

我冷冷地笑起。我究竟是甚麽很重要吗?还是他们期待我是甚麽呢?藉由我,就可以向他还债的甚麽?还是可以成就死而复生的甚麽?

「这很重要吗?」

「不,不怎麽重要。」顿了顿,陆判官回答。「我只是担心祈安而已。」

担心那个陆祈安?

挑了挑眉,我颇不以为然。「他你不用担心,他比你想的还要好。」

说完,我看了看方向,往小鬼家方向走了。

****

回去时,迅抱碗泡面吃着。

「如何?」

「该回去守世界了。」我说,「契约的事也该解决。」

「你终於舍得回去啦?不过,冰炎,你已经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混血精灵了,也许你自己能接受,但好歹要想想其他人能不能接受。」迅吃着面口齿却依然清晰,想不听他废话都不行。「因为最後你的归属仍然是有他们在的地方不是吗?」

我喝着顺路买到的蜜豆奶,不置可否。

「无法适应是他们心脏太弱了,况且这不是完全不可逆。」发现迅有点惊讶,我心情才回复一点点。「你们知道多少?」

「不多,会长说的不多。」迅顿了顿,「所以和你订下降堕契约的神灵我们也知道一点,不比其他人多多少。他连你和他的关系都没说了。」

所以迅还不知道?

「你知道他吃的是甚麽药吗?布芦呢?」

迅啧了声,「蓝蓝只知道他生病。通知你时,他只是负责传话。蓝蓝和其他人,包括我,都只是知道你和会长生的病类似,至於我刚刚说能不能接受,不过是我们的心脏已经被会长和华艳训练的太好了。」

「华艳?」

「一个少话的高层,不过人不知道去哪了,会长也不说。」

东风从厨房走出来,脸色阴沉。

他边走边把地上挡道的杂物踢开。「死人妖,事情多。好走不送。」

「心脏够大。」迅笑笑,「有潜力。」

东风翻白眼,然後有气无力地缩在一团。他边吃白吐司边含糊地说话,「谁想有潜力谁跟你干,啊死不了得变态比较适合,不要找我,我心领了谢谢。」

「可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你也不干?」

女鬼突然飘到我眼前,也不知道他想要表达甚麽,而我也没兴趣去了解女鬼的意思。东风抿唇,喝口矿泉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反正你对这里没有留恋,不是吗?任何人事物,如果不论过去,现在没有一个是能让你有理由留下来的。或许他们希望你留下来,但你的兴致不高。」我耸肩,「你利用你的聪明才智去看透别人,因为这样别人就不会看透你了。给你一句忠告,有些不可能的事最好不要试,要不然没什麽能帮你。」

「半斤八两。」

斜眼迅,我继续喝蜜豆奶。喝完我差不多就该睡了。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认为我在这里还能待过一晚上。之後再待下去,可能就会给别人惹麻烦了。

我也不想再去强求,就这样吧。

原世界有没有收拾完并不重要,是我想不想走、想不想让一切画下个句点......已经够了。我该回去了,回去後,我带着丧钟与他会面,将他带离神灵与现世。我带着......他期待的声音、他期待的回答、他企盼千年的愿望回去,然後,轻手葬送他以及我和他的游戏。

只有一种结局的游戏,两个人执棋,且不可能合局,而他不可能输。

不可能的。

我摸着左耳耳饰,见状,迅僵在原地。

看来他们从未怀疑过他们的会长。我笑了笑,没有兴趣说甚麽。不过或许等等为了我自己的心情着想,会给迅一个失眠的理由或是搞砸这次会长给他的任务。

小鬼适时再度插了嘴,对他而言一切打击我的言语和人都是同一阵线,现在他应该是想帮助迅一把,在迅和我之间这小鬼毫不犹豫地选择迅。「人妖,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谢谢,可惜的是我会看星象,星象说我和你缘分未尽。」

「......真是灾难,好想把你和他丢在一块,然後看你被分解绝对是我此生最大的娱乐。」东风啧了声,可惜的继续萎靡。「你又欺负他?」

挑眉,「谁欺负他?是别人欺负他。」

迅一听,扯起我的领子。

「不准你这麽说!」

越来越清晰了。

水声。

我嘲讽的笑起。摸着耳饰,「右耳饰是他托你们给我的。」

「真是可惜,对吧?」我轻叹,「是不是觉得我比他们还要烂?对会长的信仰崩毁?这是事实,他掉在鬼道那,我去找能实现林今夕愿望的人,那个人把耳饰掉在那了。听懂了吗?迅。」

他想赏我巴掌。

我从他手中挣脱,很可惜他没赏到我巴掌。

「......会长。」他似乎终於面对我若有若无的暗示,颓然的跌坐在地板上。他控制自己不要太过於失态,但他的声音在颤抖,他实在是无法面对他十分信任的会长是这样的人。「为甚麽你们也在用那个该死的、恶心的......东西?还是你也是?冰炎?」

我偏头,「谁知道呢。」

谁知道这般的我,是否还是以混血精灵的壳子活着。

谁知道呢?

知道的人今年一定会被我种在泥土里、永不见天日。然後,送他一把燃焰,於是没有人可以从他驱体得知真相。我也将真相埋在我心里,以契约牢牢锁着。

知道的人只会是逝去的人。

而我还活着,他问我是件显而易见的蠢事。

「也或许他就是那样的吧?冰炎?」

迅忽然抬起头,问我。

我冷漠的看着他。「迅,你认为呢?」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背负着他们想给我背负的罪或是责任,是或不是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有差别的只有把一切丢给别人、让自己一个人面对或许下一秒就会背叛的不稳定同盟的蠢货。

迅,你是个蠢货。

但更可恶的是,我竟然有点在羡慕你。就如同我面对白痴又脑抽的学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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