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特傳》艷焰 — 契約與死亡 二

迅身着条纹衬衫,一下一下在旁侧打盹。之前寒假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

这里......并非病房。

忽然希望有大气精灵可以为我调整温度及湿度,或许明面上看来不太像半精灵,但本质上我的习惯已经根深柢固。即使後天更改,我的习惯稳如磐根。

我低低的笑了。

「......你醒了?感觉怎样?」

与那位最後的交易其实不怎麽愉快。对於那位,他最好能活下来,无论以何种姿态、何种方式。如果伊达的凭依之体副作用没这麽多、这麽容易倒向鬼族,那位应该会放任,并以各种手段让他愿意再被记忆起。可惜,神官方终究是用错方法。

而我的价值,在那位眼中只在於他。我的确能以清除神灵不愿见之物交易,我是最为合适的,他也表露出清除的意向。

那位不能直接出手之事,我可以。那位还是顺着他,却见不得他一再被侵犯。

所以那位依然点头了。

可是我并不开心。

那场梦,不是多开心的梦。甚至,在我理解中,是场过於冗长而疲惫的梦。

「......冰炎?」

迅皱眉。

「蓝蓝不方便过来,但他说要好好服用给你的药。」他顿了顿,「他说是排斥反应以及契纸造成的。」

我哼了声,「也没必要过来,他有没有来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好好待着。」

「哦,你接下来呢?至少让我有心理准备吧?」

他语调十分调侃。

「晃一晃。」

「欸?晃一晃?」迅挑眉,「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我白他眼,「你只要知道不是耍你就可以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小爷我锄强扶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大概是在无殿吧。

「这里是?」

「是个小鬼的家。」迅笑,「还以为冰炎你会完全不在意这里是哪里呢,你被一个叫阿关的人捞起来後,我随手抓一个人脱身了。嘛,照你的情况,进医院不知道会闹出甚麽风波耶!」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做了甚麽,看来是有。」啧了声,我拍开他进到客厅......好乱,处一定会喜欢这麽不贫瘠的屋子的,哼。「没有监视?」

在後头的迅说,「这倒没有,另外我也没对你做甚麽伤天害理的事。啊,那个小鬼说最好不要把他吵醒......靠!他这麽喜欢做模型啊!」

随手摊开被扔到地上的废纸,挑眉。

似人非人......是个想要探究守世界的小鬼吗?

「这是甚麽啊?」

我脑中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厉鬼、中阶鬼族、瘴、妖灵等等的中和体,信手拾起地下的美工刀以及只被刻了一痕的石膏,便靠着墙壁一刀刀开始刻起。虽然我和低等笨蛋们不同,这种事只要看过、再试几次就能上手(明明就是这麽简单的事),不过我不会把这石膏像完美的呈现出来。与名字是咒语一般,石膏像也有自己的可能。

所以才有九十九神。

「是礼物?」迅叼着不知从哪拿来的吐司,一脸被遗弃。「唉,真好!我为你做牛做马、处理尾巴,竟然还得不到殿——」

甩他眼刀,迅乖乖住嘴。

「......不就是个手工礼物嘛,算了我不希罕。」

「你不需要这种东西。」我踢了他小腿,他踉跄,然後呛咳。「如果你需要的话,你不会是现在的你,你的地位不会高到可以帮忙处理尾巴的境界。」

「啧,嘴真臭。」顿了顿,他说,「但是这真是送给小鬼的?」

不能过像。

刻到眼睛时,我迟疑了下,给了十分平常而普通的眼睛,因此石膏像看来有些违和。

不符我的标准。

再次修改的结果看来顺眼多了。

「哦,你醒啦!东风。」

小鬼叫东风?抬眼,瘦小、一脸营养不足、晦暗,参杂着不怎麽有帮助人生想法的少年站在後方。因为光影族教过我读心术,也许不能用在他身上,我依然能察觉一些他的想法。以及,他身後像是在守护他的『东西』。可惜,守护不了多久的,除非那个『东西』想害到这阴暗少年,或是想要引火自焚。

「白,他不是人妖。」

人妖?

挑眉看向东风以及迅,原来处理尾巴的一种方法是说我是人妖?

「他原本不可能是女人,如果世上真有这种女人,我想少子化会更为严重,喔,不对,可能人类就要绝後了吧?」

迅不在意的说,「所以,他才成为男人的啊,怕让人类绝後嘛!」

东风一脸不信,迳自拿了瓶矿泉水喝,然後拿了乾粮吃。

难怪长的营养不良。

「没错,我就是怕人类绝後才成为男人的。」忽然想起褚小时候一直以为我是女生,还向我表示他爸爸说男生就是要保护女生之类的,所以我非常坦然以及诚恳的回应。「虽然人类绝不绝後和我没什麽关系,反正地球还是在转,男人依旧会因为欲望和女人交配,既然身为造成人类绝後之一的东风先生,我想你——」我讽刺地看了眼他整身,才继续说,「应该比我有问题,不是吗?」

大概懂了我的点,东风哼笑。「很不幸,你已经是人妖了,我想我是没有问题的。除非人妖你的性向和我想的一样,有点偏差。」

偏差?哦,偏差?

「没想到你真的有问题,思想上的。」我起身去拿了块白吐司,顺便将石膏像给东风。「你思想上继续偏差下去,或许就会成为你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近了些,我才看清楚那是『东西』有女人的形象,他朝我躬身、然後跟东风一起观察石膏像。他有点犹豫,不知道如何是好。犹豫还犹豫了不短的时间,『东西』才碰了碰石膏像。我挑眉,而身後的迅低低的笑出声。

「东风,你可以摆在门前,挡煞。」迅煞有其事的说。他有意无意瞥眼那个女人,一脸想笑却不敢笑出来。「放心,由他出产的包准你一年平平安安,喔当然,局限在这屋子里。」

我开瓶矿泉水,忽然有点想念蜜豆奶。

啊对,黑卡不能用,这样只要追查公会纪录就能知道我在哪。私下接外快也不能太张扬,以免他们听到风声、找到我,啧,普通原世界公民难当。

「这到底是甚麽?不就是个石膏像?」东风翻来覆去当然还是看不出甚麽名堂,只能先放到一群石膏像中,并有意无意问。「你刻的还满有创意的。」

「那不是创意。」我耸肩,「如果要说创意,我觉得你家客厅很有创意。」

东风皮笑肉不笑。「谢谢你的夸奖,人妖。甚麽时候要去打贺尔蒙?」

我算了算布芦给我的药,还有自己的阵痛周期。

「还早。」我想到某件事,皱眉。「你常出门吗?」

「不常,出门干嘛?」东风白我眼,「但是今天要,因为......逼迫。」

哦?「还有人逼的了你?该不会今天就是那个人的忌日了吧?」

「冰炎!滚!」

****

这个月我泡在东风这刺头的家,动也不想动。

无聊就开他家的书柜拿书看,看不下去则倒在地上或椅子直接睡去。再者,还有东风和迅可以练练嘴技。他们俩似乎都十分不待见这种生活,前者总是在涂涂画画刻刻或是和褚一样上网,後者常出门再回来,有时候还会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

我刻的石膏放在大门旁侧,不过开门便会被门给挡住。是刻意的,也是无意的。

叩叩。

怎麽不按门铃?

挑眉看向屋主,屋主皱眉,怀疑的看着迅。由於迅太常溜出去,以至於屋主认为是迅招来不会按门铃的客人。迅发现我没有要搭理的意思,我瞟了眼迅,就继续看书。心理学,关於变态心理学以及原世界的法律常识,虽然之前看过类似的书,但我不介意看看别的观点。

「果然在这。」

哦?

视线离开书本,我注视着来人。没想到第一个找上来的是他。

「介意谈谈吗?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褚冥玥。

我还以为会是林今夕之类的。

「谈甚麽?」

褚冥玥瞥了眼东风,东风厌恶地以阴暗的双眼瞪我。「去房间。」

我站了起来,准备领着褚冥玥到一开始醒来的房间去。忽然,褚冥玥出了声,「那石膏像最好不要再多刻,敢给我多刻,你知道下场的。」

到了房间里我才随意的耸肩。

「恶魔巡司嘛。」

「知道就好。」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後优雅的翘起脚。「这次是利用私人管道找你的,我没有报给公会,不过看样子公会也是有意包庇吧,外面那个在巡司例会中曾经出现过。」

早就知道无法瞒过这些人,我也没有多在意他说的话。我靠着床头、坐在床垫上。「想谈褚的事?」

「他和丧门走很近,我认为他快发现了。」褚冥玥不废话,直接切中主题。「另外,上次在湖之镇发现的石棺被拿去化验......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想甚麽时候和他说?」

「还是一样,等他有白袍实力时再说。」我说,「其他事也要慢慢来,他无法想像种族意义,也无法明确定位他自己。我还是那句,你们都不是,是的都无法在现世走动了。」

「我和然虽然赞同适时和漾漾说,却不赞同你说的时机。安地尔‧阿希斯摆明就是认定我弟,如果晚他一步和漾漾说明,他还会不动摇吗?我们无法否认这算是种欺骗。」

阖眼,嘴角勾出冷笑。「如果他因此动摇,也只能说褚不过如此而已。既然你们一开始的选择是保护,那就必须承受现在的高风险。他过於稚嫩,听这些只是给他更多需要消化的东西。而褚,大脑负责脑残,还跟不上自己的身体呢。他跟你不一样,四肢与头脑健全发展,对於某些东西,他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需要时间去接受、褪变。」

褚冥玥皱眉,「你会待在这里多久?」

「不知道。」

「我走了。」顿了顿,在启动移动阵前他又说,「外面那位营养不良的难民看牢一点,他可能会波及到你。」

「我知道。」

我撑着头,双眼垂下。

在经常性因为褚才抽风的心软一次的褚冥玥不走正门却由不存在的後门离开後,我才慢慢的、像是为了确认甚麽似,将未尽的话语吐露完毕。

「不过,为了让苏家其他同盟找上门,我不会看牢的。」

那个身形渐渐模糊的女人,是饵。东风,也是饵。

我以不堪的方式去完结,不知道他会怎麽想?

人生有时本来就像闹剧,疯狂一点没什麽不好,安逸一点也没什麽不好。有架打才不会身手退化、有话可以说才不会声带萎缩,休养生息才能让日子一天天健康的活下去。

出去,我继续看书。

「人呢?」

「走了。」

东风顿了许久,「他跳窗?不可能,跳下去应该会有声音......难道他是道士?」

噗哧。

迅无良的笑了出来。也是巡司的他,当然知道褚冥玥又被称为恶魔紫袍巡司,而恶魔巡司的种种传闻与实际状况他十分清楚,笑是因为这样的褚冥玥被猜测成道士这褚冥玥其实看不入眼的职称,如果说是术士褚冥玥会开心点,道士的话我想迅也无法把褚冥玥和道士连结起来。

「东风你觉得刚刚那个女人可以跳八家将?愿意起乩?喷符水?做法?愿意帮客人看风水?愿意使用法器?气质像小说写的道士?」迅止住笑意,而东风冷冷地瞪他。迅见状才说,「我不否认道士中有陆家道士类的不正常道士,不过刚刚那位不是道士。幸好没被他听到,不然你可能要和他比谁暴力了。」

东风转眼珠。「所以,你们和他一样?麻烦!滚出去!」

「我不是麻烦。」迅笑的很纯良。「他才是麻烦。」

「来不及了。」我阖上书,啧了声。对於恶魔巡司的恶魔程度有新的体悟,下次还是少惹他为妙。他嘴上说是私人管道,不过後头的尾巴都没有刻意甩掉。「迅,看好他。」

迅眯着眼,与我一同注视着大门。

石膏像多出一道裂痕,由左眉毛划到左嘴角下约一指。

「冰炎!哥哥叫我来找你唷!」

是祭。

他把门撞开,笑嘻嘻地看着我。歪头,「其他两个人怎麽办呢?冯说要乖乖的处理掉?要怎麽处理呢?」

「不用处理。」我回,「带你来的是轩辕,怎麽不出来?还是自卑了?」

「应该不是自卑,像轩辕那种人高马大型,通常走路都是抬头挺胸,尤其跟在苏家人後面,我想可能是忘了去整成苏家人的样貌,怕被我拍照存证吧?对了,东风,警察局号码是多少啊?」

「110。」

迅在东风身边恍然大悟的啊了声,「对!等等喔!有警察杯杯在轩辕就不用担心有没有整型——啊!轩辕!你这麽快出来干嘛!不怕没整形了吗?」

轩辕站在祭身後。

人高马大。如果东风是像褚以前那样的原世界人,大概已经僵在地上了。但他没有。东风挑眉,观察一阵。

「家住在台中郊区,近海,练剑练的蛮勤的,走路内八、习惯低头看路,啧,是因为自卑所以自负型,是个家里蹲......独子,希望有弟弟妹妹。」

「......讲够了没有?祭,快动手!冯不希望超过三十分钟。」

我摸右耳耳饰。

「他快到了。」

我说完後,祭忽地近身而来。迅没有出手,我低喃羽族咒文,捡起美工刀,再吐出最短的咒语,『祭苏。』

祭皱着一张脸,「冰炎讨厌我?所以不会帮祭实现愿望?所以哥哥会不见!对不对!」

没效。

人族与羽族的混血。

......被制造出来的混血,苏家以为以神之血养出来混血有稳定神灵的能力,尤其有羽族的血脉。看来,祭还被动过其他手脚,除了与他的『哥哥』降堕之约,周身还有淡淡的契约在作用的波动。

手一歪,趁祭尚未完全离开我动手范围,以美工刀划过他的皮肤。

苏家......神官......。

『神言‧扭曲!』

祭本身是神官。

所以多出来的契约,是他与另个神灵订立的契约。

我向前扑过去,在祭想伸手抓住我之前,我先拉住他的手腕。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而祭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轩辕手搭在祭肩上,想把他往後拉,可惜我伸的是右手。

「哥哥......。」

祭带着眷恋的目光看着我,然後愣愣地低下头。

迅早已握着细长的剑刺穿他的胸膛。

「扭曲是个双面刃。」迅歪头与轩辕对视,「轩辕,你觉得我接下来该不该斩草除根?」

祭则不解地看着我。

他的双手握住我的右腕。「是哥哥的感觉啊......你骗我?哥哥呢?」

他与另名神灵的契约在翻搅着。

一只眼闪着淡淡银光。

『汝乃离者之——』

右耳耳鸣。

——亚,放手。

我艰难的松开右手。

祭仍然牢牢地抓着右腕,那只眼也情绪难辨的望着我。

『离——』

右手反转,握住他一手手腕、施力往外转,而东风意外地冲了过来,将祭撞开。

「——爸爸,晚了一步?」

我望向迟到的男人。男人怀里抱着一只被生灵寄宿的小熊。男人拍拍施法的轩辕,没多做甚麽,只是冷冷地笑了一笑,小熊则龇牙咧嘴的瞪着轩辕。

「爸爸觉得轩辕叔叔过於自大了。」

然後男人看向我,讽刺的挑高眉毛。

「而殿下太懒了。」

我不置可否的耸肩,「清理完请带上门。」

男人将轩辕踢出大门门口,对於祭则带有迟疑。迅扫我一眼,便将祭扛起,「我去处理,东风放心,不会有麻烦事的。」

「......只要这种事少来几次。」东风翻白眼,「我去睡觉,你们自便。」

东风正在逃避现实,迅则把祭移到小房间处理。

「林今夕,很会挑时间。」

『我不否认这个事实。』林今夕没有动唇,单纯将声音传到我大脑。『私人管道就是这样,请多担待。』

靠又是见鬼的私人管道!

我翻他白眼,「褚冥玥和你的说词一模一样,可惜看来不太私人。」

『那女鬼开始模糊了,不好定位。』

更差劲!

懒的再和他废话,我问,「冥间有人支持?」

『还在观望,阎王在这方面还有点鬼品,陆判会盯好的。』林今夕像是想到甚麽,吊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你明白原世界的状况吧?因为原世界失去了守世界及主神,需要能调控的神灵。虽然无法与原世界同寿,但却可代替主神......所以有了我和天帝这对双胞胎。』

说实话林今夕的故事我不太感兴趣,在原世界与守世界分裂後,主神与归顺於其的神族在守世界,而一部份神族选择在原世界。但,原世界在恢复生机时,也诞生出守护原世界的神族,譬如褚原本认知到的天帝、也就是与林今夕为双胞胎的那位天地,其实就是诞生於百废待兴的原世界。另外,原世界选择降堕的神灵,亦需要有神灵递补,於是原世界的大八卦就开始了。

神灵选择降堕是撑不下去时,为了己身责任与自尊,在与守世界及主神断开连结後,受原世界影响之下,决定趁未完全失控前,先将自己消灭。

可笑的是,於信仰渐渐流逝的原世界,有群人仍然与即将被原世界汰换掉的神灵有着深厚的羁绊,或称神官,或称神使,於是妄想他们能力挽狂澜......真是荒诞的故事。

「这是原世界的事。」我制止他说下去,「原世界的观察者说的要事就是这件?」

『你跟我很像,我和你都很固执。有时不显於面,不代表已经放弃。』他抱着寄宿生灵的小熊淡然的看着我。『你明白在有限度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吗?同理,既然我已经决定和他们同归,无论有无转机我都会当作没看到。是以,所谓要事不是这件,这只是前提。』

『我现在可自私呢!冰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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