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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牟舒瑀刚出道的时候。
在第一个广告拨出後，她被广告投资商Queen经纪公司找上，他们表明希望签下她成为旗下艺人。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哪点能够吸引到公司找他们签约，和其他艺人相比她的外貌也显得普通的多。
第一次会谈时，她甚至怀疑这是一种诈骗手段，但Queen经纪公司在业界也算是间知名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旗下的艺人也都是略有知名度的艺人。
最重要的是，吸引到她的是那笔成为艺人可能可以得到的收入。
因此，她没有再犹豫，决定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父母都是个开明的人，於是她只是将这件事和父母报备了一声，对这个决定，牟母不免感到怀疑，「你是为了钱吗？妈说过了，不是因为你……」
「我想成为艺人，只是这样而已。」牟舒瑀对父母露出一抹安然的笑容，想藉此证明自己的话是事实。
父母和她最初的反应一样，半信半疑，但在辗转打听之下确认这间公司是合法的，旗下的艺人也都有良好的发展才打消了疑心。
「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爸妈不会反对，但是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当艺人并没有你想的那麽容易。」牟母语重心长的说。
身旁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只是直直地望着她，她也直视着俩人说：「我不会後悔的。」
只要能减轻他们的负担，她不会後悔。
隔日，因为年龄的关系，由父母陪同她一起去公司签约。
在那之後，她陆续兼差拍了几个广告，也曾参与歌手ＭＶ演出，大部分的时间仍以课业为重。
直到某天，代表递了份企画案给她。
「舒瑀，你要不要尝试拍戏？制作方认为你非常符合这个角色的外型，希望你能够去试镜，是部中长篇连续剧，成功的话你的曝光率会大量增高。」
牟舒瑀知道自己若要长久发展，必须要多方尝试，没有犹豫，她答应了这个邀约。
没有辜负制作方的期待，她成功的替自己争取到这个角色──女主角的少女时期。
高三那年，她拍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戏，也是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饰演少年时期的裴育瑾。
第一次准备拍摄的时候，她在面对这麽多镜头和这麽多人感到不甚自在，屡屡表现不佳。
那刻她才明白拍戏和拍广告有多麽大的不同，那一幕场景没有任何台词，只是和裴育瑾单独面对面的一个画面。
但那一幕，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场景，导演打算将男女主角用眼睛无声交流的场面与青少年时期做一个对比。
要用眼睛说话。
仅仅是一幕，就要让观众看见他们的浓烈的感情。
对於一个全然陌生的他，她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表现出情意。
一连拍摄数次，她都被导演喊ＮＧ了，在场的工作人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你行不行啊？没有任何台词，只是拍摄一幕那麽困难吗？」导演不耐的抓了抓头，将手上的脚本朝向她的方向一丢。
牟舒瑀没有闪避，打算正面接受导演的教训，然而身旁的裴育瑾步伐一跨，刚好挡住了攻击，他弯腰捡起剧本，朝导演深深一鞠躬说：「导演，可以给我们五分钟吗？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导演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随便你，我去抽根菸。」在经过牟舒瑀身旁时他叨念起，「真不知道不会演戏的人怎麽通过试镜的。」
牟舒瑀神情黯然，心里对於自己被否定这件事感到打击。尽管如此，她还是维持一贯的神情，没在人群面前展现出她的失落及难堪，不停的朝导演和工作人员鞠躬道歉。
裴育瑾拉起她的手腕，将她带往休息室。
「你有什麽话要说？」牟舒瑀吐了一口气，偏过了头。
他也想以前辈的姿态教训她吗？如果是这样她也认了。
「那时候试镜的时候，我有看到你的表演。」他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倚靠在门边。那双深邃的褐色瞳孔有着她看不清的情绪。
「所以呢？」她淡淡的应道。
「被人丢弃的恐惧，你诠释得很好。虽然念台词时有点生硬，但你那时候的表现非常投入，连我都深刻体会到你的心情。」
闻言，牟舒瑀垂下了眼眸，暗暗思索起－－当初试镜她抽到的镜头就是要演绎出一个害怕被所爱之人抛弃的场景。
她自然的联想到自己的心情，害怕被父母抛弃、害怕成为拖油瓶……所以她用尽全力的装作无所谓，颤抖的身子显示出她的恐惧，直到那时候她才真正发现，原来自己是这麽害怕被抛弃。
而她，只是对那个角色投射了自己的经验罢了。
「只是有类似经验罢了，根本不是我在演戏。」思及此，牟舒瑀不免感到挫折，深怕因为自己无法诠释好这个角色而让找上她的制作方感到後悔。
沉默了半晌，裴育瑾云淡风轻的嗓音传入耳，「无论是不是因为你有经验，所以才能诠释出那个画面，你都因此得到了那个角色，这就是你的实力。」
顿时，她不免感到气恼，忍不住说：「如果是这样，那刚刚拍摄的画面又该怎麽办？我又没有谈过恋爱，我要怎麽让自己演出自己真的很喜欢你的样子？」他根本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才能说的这麽平静，她就是怕制作方觉得自己看错人，而让自己失去这个角色。
「那你就喜欢我啊。」
不料，裴育瑾竟然理所当然地说了这样的话。
闻言，牟舒瑀不禁错愕的瞪大了眼，不免感到气恼，她气得推了下裴育瑾的肩膀，「你神经病啊？我又不认识你怎麽喜欢你！难道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能拍出那个场面啊！」
「我是喜欢你啊。」他轻笑出声，「不是演戏，是因为我就是庄尚杰。」
庄尚杰是裴育瑾所饰演的角色的名字。
一瞬间，牟舒瑀好像理解了裴育瑾的话，但却还参不透其中的涵义。
「所以你也只要把你自己当作沈孟荷。你，就是沈孟荷，不是牟舒瑀。」像念咒一样，裴育瑾在她耳边低喃：「什麽都不要想，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够了。」
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异性，静得就好像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盯着制服上绣的三个字──沈孟荷。
她是沈孟荷，不是牟舒瑀。
「Action！」
庄尚杰和沈孟荷俩人的距离，横跨了一条马路，俩人的眼睛都没有离开对方。庄尚杰朝沈孟荷的方向伸出手，沈孟荷心脏一缩，直直地望着在对街束手无策的庄尚杰。
她也好想抓住他，她好想看清楚他眼中倒映的自己。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流露出排山倒海般的情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导演的声音传来──「ｏｋ，下一场。」
在听见这句话後，牟舒瑀才从沈孟荷的情绪抽离开来。
她不禁感叹－－裴育瑾，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她这才明白为什麽裴育瑾要叫她看着他了。
看着他，她可以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他眼中的感情，他喜欢她，喜欢身为沈孟荷的她。
那天之後，到了片场，她开始会不自觉的注意裴育瑾、她开始期盼和他对戏，更多的是，她开始妄想他眼中的情绪是单纯为她，而不是为了角色。
时序辗转而逝，三个月过去了。
二十集以内的戏剧拍摄时间半年内可以杀青，但开拍三个月他们仍只完成三分之一的内容，约莫十集的份量。集数长，戏份也重，加上电视剧是边拍边播，所以拍摄时间也较为紧凑。
所幸她之前在校成绩都维持的不错，也已经推甄进一间国立大学的戏剧系，因此校方也对她这学期出勤率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翌日。
「舒瑀，你这个月就毕业了吧？」饰演沈孟荷成人女演员江嫔问道。
牟舒瑀的视线从剧本移开，礼貌地对江嫔一笑，「是的，嫔姊。」
「几号呢？我去献花给你。」江嫔朝她眨了眨眼，右颊浮上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心头一惊，牟舒瑀连忙说：「不行啦，嫔姊你来一定会造成轰动，我不想再这麽招摇了。」
江嫔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对，关切地问：「再？怎麽了，因为当上艺人而被同学眼红吗？」
叹了口气，她失落的低下头，诚实地说出积藏已久的心事，「不是，只是……自从在镜头上曝光後，常常有其他班的同学跑到教室外对我拍照、或跟我要签名，这些都还好，只是现在班上的人都因为这样而和我保持距离。」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这些距离她不免感到有些失落。
江嫔叹了口气，哪里没有经历过这些，她伸手摸了摸牟舒瑀的头，以过来人的身分说着，「在得到的同时，也要开始面临失去。我们拥有了金钱、知名度、光鲜亮丽的外表，却也要失去别人以正常眼光看待的权利。」
得到的同时，也要开始面临失去……
牟舒瑀忽然联想到最近父母对她的态度，也在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不觉变得比以前更客气。所以，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她才失去了父母正常看待她的眼睛吗？
「你毕业典礼几号？」裴育瑾突然出现在她身後，头从她右侧探了出来。
牟舒瑀偏过头，被裴育瑾近距离的大头吓的往後挪了一大段距离，抚住惊慌的胸口，「你问这干麽？」
「我代替嫔姊献花给你啊。」裴育瑾莞尔一笑，褐色瞳孔浮现出一瞬的光亮。
「你去还不是一样招摇，我不要。」牟舒瑀马上便拒绝了此事。
光凭他那自体发光的外貌，本身就已经够有存在感了，更别提他还是个频繁出镜的艺人。
她拿起剧本，起身转而坐到江嫔身旁的椅子。
「高中的毕业典礼可是别具意义呢，你确定不要我去吗？」他笑了笑，没人发现的是，他的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不需要、不需要！」牟舒瑀不耐的摀起耳朵低叫。
江嫔见状站起身，卷起手上的剧本打了下裴育瑾的头，沉着声说：「你别闹舒瑀了，好歹你也是个男的，到时候被媒体传话你要舒瑀怎麽做人？」
「以剧组代表啊，不错吧？」他揉了揉疼痛的头部。
「要代表也是我代表，你哪根葱？」江嫔双手环胸，气势不凡的睨着他。
「小气鬼。」没再争辩，裴育瑾耸了耸肩便悻悻然的离开了。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江嫔笑着摇了摇头，坐回方才的位置上，思索了片刻，半晌後，她忽然开口，「对了，舒瑀，你是不是……」
闻言，牟舒瑀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江嫔一脸欲言又止，最後说道，「我只是想说，你还小，不要因为戏而搞混自己的感情了。」
牟舒瑀微微张口，怔怔的问：「是指，我对裴育瑾吗？」
「舒瑀，不要错把演戏当作真心了。」江嫔意味深长的说，摸了摸她的头，「特别是在你这个年纪，很容易搞混的。」
很容易搞混的。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