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微弱灯光下的脸孔依然俊逸,但此时看来却有些阴森:「夜晚他准备就寝时,一阵奇怪的声响从房外的走道传来,喀答、喀答的,速度很慢,还带着其他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是小偷,但是他住的地方很偏僻,附近没有村落,门窗也都有锁好,小偷要进到屋里来是有相当难度的。
「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是祖父母从梦中跑出来了?他马上觉得自己很荒谬,可是又不禁害怕起来。听着那个奇怪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他的房间,他一度想开门看看到底是谁,心里却又祈祷一切只是错觉。终於,声音在他房门外停下了。
「『叩叩。』清晰的敲门声。
「『谁……谁啊?』即使陈先生很害怕,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时希望对方真的是个窃贼。
「『阿……南……帮奶奶……开门……』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地捏了自己好几下,痛觉一再提醒他这不是梦,他连下床都不敢,只是躲在被窝里发抖。门外的奶奶又催促了几声都等不到他开门,开始埋怨她自己没有空余的手,要孙子自己出来端消夜。陈先生装做没听到,缩在被子里装睡,直到脚底板碰到一个……」
叩叩。
「哇啊──」我们马上大叫起来,女生们更是躲到我们背後瑟瑟发抖。
被阿诚当做挡箭牌的阿圣无言地看看他,再看看其他脸色惨白的女孩们,叹了口气。他转头吩咐我不要动之後,起身走到门扉前,毫不犹豫地打开查看。他左右张望一会,很快地关门、回到我们身边。
「不要神经质,刚刚被敲门的是隔壁房。」他道。
「……我还没说完。」刚才的骚动对罗大少似乎毫无影响力,只见他眨着漂亮的眼睛,神情无不告诉我们他不喜欢做事半途而废。
「喔,天啊!」阿诚第一个投降,他哭丧着脸喊:「算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可是……」
「不用可是,我认输了!我请你一顿好料的,求你高抬贵手!」阿诚不管还有话要说的罗大少,迳自起身去开大灯,顺带把窗户关上、窗帘卷起来,恢复房内应有的明亮。
程湘与温茜茜也赶紧弃权,表示甘愿掏腰包请客,我看大家已经快被吓死,自然也跟着退出,只不过看到罗大少那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时,心头揪了一下。
他没有参与过毕业旅行,所以我召集几个朋友筹办一个补偿他无趣的童年,像这样大家围在一起谈天、嬉闹想必是头一遭吧!可是游戏才刚开始没多久就因为他而提前结束了,想不失望也难。
「茜茜,等等一起洗澡好不好?」心有余悸的程湘挽着温茜茜的手央求道。
「我也一起……呜!」这时居然还想得到要吃豆腐的阿诚马上被阿圣赏了一拳。
「好,因为我也会怕。」温茜茜笑着摸摸程湘的马尾,但因为後者比她高了大半颗头,画面看起来像是妹妹安慰姊姊,接着转身向我们道:「那我们先回房了,你们不要玩太晚喔!」
阿诚抬手朝温茜茜敬了一个礼,「绝对不敢违背美女的吩咐!」
我暗自对罗大少招手,「过来一下。」
他歪头。
「过来。」我脸上三条线,觉得自己很像在叫狗。
他这才跟着我走到外头的交谊厅,我推着他在椅子上落坐,自己在他身旁坐定。
「好啦,告诉我故事的後续吧。」
「咦?」他难掩错愕地张大双眼,可能没想到我会特地把他叫出来就只是为了听完结局吧。
「不要怀疑,我会听完的。」
他呆了片晌,再次望向我时,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像是已经明白我的用意。我静静地听他讲至结尾後,不禁吐了口气,暗地庆幸阿诚的强力阻止免去了大家做恶梦的机会。
「哪,你老实跟我说,这故事你是从哪听来的?」虽然我不怕灵异故事、甚至热爱读神怪小说,但那是因为没有牵涉到血腥跟真实,天晓得罗大少这个大忙人是从哪生出这麽恐怖的「X档案」!
他的回答令人毛骨悚然:「从访谈节目跟旧剪报看来的,海昕小时候爱听床前故事,我讲到没有东西可以讲时就去找些稀奇古怪的事件满足他。」
「满足什麽啦,只会变成午夜惊魂吧!哪有哥哥会讲那种恐怖的刑案给弟弟当床前故事啊!」我真有股想掐死他的冲动。
「他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他的态度如此诚恳,我真的会认为他在跟我「庄孝维」。「这其实是三十多年前的社会悬案了,那位陈先生在死前打电话到刑事组说出真相就断讯了,等到警方循线找到人的时候已经……」
「啊啊,不必说得那麽清楚!」我受不了地伸手遮住他的嘴,成功将他的话尾塞了回去。
他浑身僵硬,连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我这时才觉得自己这个动作不太恰当,便立即收手,他迅速别过头,依旧可以见到他两颊红通通的。
我咳了一声,说该回房了,他立即起身和我一道走回去。
「……还以为你会比较谨慎,你那麽猴急会把人吓跑的。」
我要推门的动作乍停,转头和罗大少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後,两人静悄悄地在虚掩的门外聆听。
「他没有跑,」这是阿圣的声音,「是你们突然出现打断我们的。」
「喂,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麽!啥叫做他没有跑?你又知道他不是被吓呆了?」阿诚的语气不太好,「你不要忘记我们当初说好的,你喜欢人家,我绝对支持你,但也要人家对你有意思才行。你突然就那麽做,谁不会被吓跑?他到现在还在这,是因为当你是换帖的!」
「你小声点行吗?我没有耳背。」阿圣道:「那照你这麽说,意思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别人抢走他吗?我永远都只能踩在那条线後面,不可以跨越一步?」
「抢?马圣武,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阿诚凉凉地说:「感情世界里哪有什麽抢不抢的,只有喜不喜欢、爱不爱、愿不愿意而已。他若是喜欢你,会给别人机会吗?或是你认为他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吗?既然你认为不是,那你又怎会谈到抢不抢的?」
「你难道就不觉得他抢走了程湘的注意力?」
「我现在在跟你说东环的事,不要扯到程湘。」
「不是一样的吗?你喜欢她,而她喜欢……」
「我承认对她有好感,有意追求,就这样,她哪能跟兄弟相提并论啊?你不要把话扯远了。我身为东环的换帖之一,我知道他对你根本没有那种心思,你应该多为他想想。」
阿圣沉默了片晌,再开口时已经带着几分不悦:「你想说我没有机会,不要强人所难是吗?」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你有权力去追求是一回事,但对方是否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啊!你试着想像一下,当你相交多年的死党某一天突然说喜欢你、要追你,你做何感想?」
「……」
谈话似乎到此结束。
我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走廊微风轻送,感觉手心、背部略有凉意,原来是出了一身冷汗。我让自己放慢呼吸的频率,想令心跳平稳下来。
罗大少轻抚着我的发顶,应该是希望藉此让我冷静。我没有像以往挥开他像是对待弟弟的手,他的触碰奇异地令我感到安心。也许正因为我需要一个局外人来让我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他低语:「但我会帮你的。」
後脑勺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我低声道:「谢谢你……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