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仿佛永无止境,黑沉沉的压抑在头顶。冰冷的月色泠泠如水,却又带着血的炽热和粘稠。
无数的火把交织出一片光幕,将方圆一丈之内的土地照得仿佛白昼,火光之外却是人影憧憧,数不清有多少人隐藏在夜色中,用仇视的凶狠的嗜血的目光,望着光影中心无所遁形的人。
那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浸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她的身躯是疲惫不堪的,只能依靠手中拄着的那把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然而她的眼睛却是明亮的,那眸光甚至清亮过天上的一轮满月,带着讥讽的嘲笑和凌冽的杀意缓缓扫过围在她身边的一众人等,接触到那目光的人,即使处在绝对优势的处境中,也忍不住如芒在背的寒意。
“浮生,你看呐,”她轻笑一声,伸出染满鲜血的手抚摸着那把深深插入泥土中的剑,语调漫不经心,像是在和朋友随意闲聊一般,对着那柄剑自言自语,“这些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他们的眼神,血腥得简直和我这女魔头不相上下呢。”
“夜魇!休得反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人群中传出一道浑厚的嗓音,带着大仇得报的狂喜和手刃仇人的阴狠,却偏偏压抑着情绪努力显得义正言辞,让女人忍不住咧开了嘴角嗤笑。
“罢了。”
“刺啦”一声响,她反手似乎毫不费力地拔出地上的剑,瞬间一道寒凉的剑光犹如实质的利器朝四周围拢的人群横扫而去,只听一片惊呼四起,伴随着几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围捕者当中几个反应不及的当场便丧了命,其余人虽然拿起手中的武器格挡住了,却是齐齐被一股强劲的力道震得后退了一步。
“女魔头!你还要垂死挣扎害人性命,真真是罪无可赦,死有余辜!”人群中起了一阵骚乱,众人看着女人的眼神变得更加仇恨,又畏惧。
她却好似没有听到旁人的叱骂,默默地垂头望着手中的剑,因为伤痕和血迹而显得阴森可怖的脸上莫名竟绽开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躺在她手心的是一把锋利的宝剑,三指宽,剑柄与剑身一体,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漆黑如夜色,又在月光的照耀下周身散发着冷寂的幽光,其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每一道凹槽中都流满了死去亡灵的血液,让整把剑显得无比神秘又诡异。
女人凝视着这把剑,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浮生,不要浪费力气了,我命如此,既今日当绝,再做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她缓缓垂下了手,剑尖磕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好像倦极一般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眸光依旧明亮,却再也没有了杀气,只显得平静而安然。她凝视着前方,不知是对着空茫的夜色、还是对着隐藏在火光中看不清面目的捕杀者,语声轻柔的犹如夜晚的一缕风,只微微吹动了火苗。
她说:“你自由了。”
话音一落,瞬间剑影飞舞而起,捕杀者们以为又会有什么袭击,纷纷举起武器防备,却只听利刃入肉的一声响,女人竟是将手中的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支撑不住的身形缓缓倒下,女人唇角带笑,那明亮胜过月色的眸光像是燃尽的烛火,倏忽寂灭。
众人都愣住了,有胆大的走上前探了探地上的尸体,确定那确实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之后,一阵欢呼突然爆发,人群轰动,捕杀者们纷纷弹冠相庆,击掌而鸣,谁也不曾注意,在一堆狂喜的人中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默然而立,那影子直直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尸体,双手紧握成拳。
那把插入女人胸膛的剑像是吸收了主人的血,每一条花纹仿佛活了一般缓缓扭动起来,剑身发出一阵黯淡的光,然后,整柄剑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仿佛溶入了女人的血肉之中。与此同时,人群中那道沉默的黑影也消失了。
这是一个永夜,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炽热的火光盖过了天上的月色,显出血一般的浓稠和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