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跟范仲翔交代了要提前离开的讯息，若芯跟Catherine坐上下一班的高铁。
开车的车速比不上高铁的速度，於是Tony自行开车回去了。
今日的天气也好，但两人来时与去时的心情已截然不同，无论是感情上、或者是工作上。
移动的高铁上，Catherine想起Tony柏今早来时说的那些话，内心却是万般纷扰。
『你们不在这两天，有人向我们这次设立案的投资人放黑函，里面提出许多立达长年亏损的证据，黑函的内容说是翔宇找立达来操持这次的业务，摆明是要让立达从中受益，让投资人亏损。』
『…黑函指出，翔宇的计画是让立达该拿的钱都拿到後，再移转回翔宇。』
『…而翔宇大可以把亏损的责任都推到立达头上，投资人是信赖翔宇才进行投资，签约也是跟翔宇签，根本拿立达没辙…』
Tony柏越说越是犹豫，话越讲越慢，想来是考虑到这些话不知在立达任职的Catherine耳里听来作何感想。
Catherine自然发现了。
『你继续说，不用考虑我。』
『把发生的事情据实告诉我就好。』
Catherine说着，轻拍Tony柏的肩，Tony柏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又说立达本来就是翔宇设来作帐用的集团，本来就是个空壳，里头的人本来便没在做事，甚至立达的总裁也是翔宇董事长的小三，立达跟翔宇根本沆瀣一气想要骗走投资人的钱…』
『…到时候如果亏损，投资人就算提告，立达本身既然只是个空壳，告赢也拿不到什麽好处…』Tony柏说的很是无奈。
『如果只是黑函本身，我想投资人随即撤资的机率不高，它附上了什麽证据吗？』似乎还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沉吟了会，Catherine又问。
Tony柏听着咽了口口水，这种商业战争他在翔宇这些年常耳闻其他部门发生，可落到自己头上时感觉虽是很有参与感，但也是有点太刺激了。
昨天晚上他跟整个企画部可是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想办法周旋投资人不要释出份额，没想到最後还是失败了，而始终联络不上Catherine和若芯的Tony柏只好连夜开车下台南，就为了即早告知Catherine这个消息。
而的确如Catherine所问，这次投资人撤资的关键，并不是那封黑函，而是那封黑函随信附上的夹带档案，那小小的不到1MB的PDF档案。
虽然只是这麽小的一个档案，却已经足够装进立达这几年实际的亏损情形，以及亏损的实际原因──立达不断将集团营收作假帐汇入林巧兮的海外帐户。
但那个海外帐户的实际持有人…Catherine心里清楚，当然是范有益那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投资人本来先是威胁要翔宇换掉立达，但据说市场上有个X先生旋即以原价收购投资人手上现有的投资契约与投资份额，X先生完成收购後就立刻宣布与翔宇解约，要翔宇把投资人注入的资金全部返还。』
『X先生？』
『嗯，那些投资人说他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听见这人帮自己取了个彷佛悬疑小说里角色的名字，加以自己正巧在台南处理收尾收的彷佛像是剧本演出的台南厂罢工事件，整件事就像是算准了一样，Catherine感觉自己彷佛已经落入设计好的计谋里，并在当中被设计扮演某个角色。
相当不利的角色。
『抱歉，总经理，我一直联络不上你，不然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只是一个自己喝醉的夜里便发生了这麽多事，说Catherine没有受到半分自责，那是骗人的。
「你还好吗…？」
见若芯担心的握着自己的手，Catherine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此刻像根绷紧的弦。
若芯的温柔无疑舒缓了她紧张的神经，於是Catherine放松了下来，她轻抚若芯的发。
「或许我帮不上什麽具体的忙，但这次，换我陪着你好吗…」
「不管发生什麽事，我会陪着你。」
「你答应我，让我陪着你…好吗？」
若芯说着，那般坚定的样子。
若芯说的是那般认真，只是经过一夜而已，Catherine却觉得若芯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至於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正在认识这件事情。
或许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她正在认识成为自己另一伴的若芯，会是什麽样子。
与其说是相信她，倒不如说是被她感动而依着她，Catherine微微点头，像是答应了。
但当若芯靠在她的怀里，Catherine却看见若芯包包里的蓝色绒布盒，那是婚戒常用的盒子，这让她终於在一团纷扰中想起若芯的身分。
从来没有想过能得到若芯，於是得到是奢求，失去也并非意外。
Catherine想起她最不愿若芯作的选择，想起她的责任，想起她不该在此时此地在若芯身边扮演现在的角色。
若芯应该有个更好的方向，如同小安一般，那年，小安选择离开她，与Catherine的高中同学结婚。
後来发生了什麽事，Catherine不清楚，也不愿问，但据Daniel的说法是──小安得到了幸福快乐。
同性恋这件事情，在这个社会上还是有着沉重而难以撕毁的标签，那张标签上承载了太多他人的眼光，那是小安离开她的理由，她不要若芯被贴上这张标签。
也该说，她也不愿再承受当若芯因为贴上这张标签而感到痛苦，甚至选择离开她时，那种心痛…
与其如此，不如不爱，不爱也罢。
「…若芯，昨晚的事情，如果我希望你忘记，你能答应我吗？」
「…什麽事情？」
在她怀里的若芯，抬起头看向她时，那眼神是多麽的单纯，多麽的信赖她？
但Catherine还没解释，若芯看着Catherine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想通了。
「你希望我忘记，我跟你表白的这整件事吗…？」
若芯问着，却是有些不可置信。
「若芯，你有更好的选择…」Catherine沉吟着，要怎麽跟若芯说，若芯才能明白她的考量？
只是听到这话的若芯，却像是因此生起气来，她闪开Catherine的怀抱。
「你说的更好的选择？那是什麽？」若芯看着她，眉头皱的好紧。
听见若芯的质问，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Catherine，总是知道话语分寸的拿捏，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判断，但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连要把话说清楚都那般的困难。
「若芯，我是个女人，你也是…」她掩不住语里的无奈，就怕若芯不知道她们的未来会有多沉重。
「所以你不爱我吗？」像是受不了Catherine的迂回，若芯直截的问她。
「…我想，这不是我爱不爱你能解决的问题。」Catherine的语气缓了，她彷佛可以看到自己的心魔。
她的心魔，就在那里，小安任性在Catherine心里留下的，除了对她的爱，还有癒合不了的伤口。
那心魔的箝制，让她连选择一段感情的开始，都是不能…
「…可对我来说，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爱上你了，我才解决了我心里的问题。」
「我很意外，你会要我忘记这件事…」
彷佛对Catherine说着的话难以接受似的，若芯一脸错愕。
「你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你要承受的是什麽，我不希望你…」
这话似乎惹起了若芯的愤怒，若芯那双漂亮的眼睛，第一次，那麽直截的瞪着她，瞪着Catherine难得的懦弱。
「…Kate，我跟你说过，我回不去了。」
「那并不是因为我喝醉了酒，随便说说的。」
「那是因为，你已经在我心里占下了位置，所以我回不去了。」
「对我来说，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本来就跟性别无关，是因为我知道我爱上你了。」
「所以，除非你要告诉我你不爱我，那这件事情我会如你所说的忘记，但如果不是…」
「那就请你不要用你的担心来伤害我…」
若芯说着，像是吃了炸药般，Catherine从没看过若芯那般愤怒，但愤怒归愤怒，若芯边说边噙着泪的眼，因极欲澄清而胀红的脸，都比起她话语里的指责，更让Catherine愧疚。
「…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否定我们的昨天。」
「你这麽做，等於否定我刚理解的…我对你的感情。」
若芯说着，眼泪不住滚落，见自己又把若芯给惹哭了，Catherine只能气自己，她心疼地把若芯再次拥进怀里。
要说完全不觉得若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Catherine没有办法，但若芯说着的话，无疑是唤起Catherine愿意再尝试的勇气。
「你未婚夫的事情，我们一起处理。」
「…没有什麽人可以接受这种事，我想他会很愤怒的。」
「…若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忍不住的担心，止不住的犹豫，Catherine又问。
感觉在她怀里的若芯点了点头，Catherine只觉得自己心上那块大石，也跟着落了地。
窝在她怀里哭泣的若芯，让Catherine想起了她还有爱人的力量，想起自己还是能将她爱的人抱在怀里，温柔的呵护她，细心的安抚她…
那是Catherine好久不曾想过的事情。
只是Catherine的手机却偏偏也在这时响了起来，屏幕上头显示着林巧兮的名字，无疑是强逼将Catherine唤回现实。
「小凯，你终於接电话了…」电话一接起，那头的林巧兮说的很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你知道撤资的事情吗？立达这次也投了一大笔钱进去，他们一撤资，我们要怎麽办，要眼睁睁地放弃设立案然後承受这笔亏损吗，那我们集团怎麽办…」
Catherine听着林巧兮着急的声音，刚回神的Catherine急思要如何解决这次危机。
因为眼下如果立达不想倒闭，只能不放弃设立案，之後再从长计议。所以问题是，在翔宇都已经因为调钱左支右绌的情况下，立达还能靠谁补入这笔资金？
可立达是个空壳的这件事，托黑函的福，想必已经传透了业界，谁又愿意借钱给他们？
但听着林巧兮叨叨絮絮地说着这样的亏损我们承受不起的话语，Catherine却是忽然懂了。
她懂那个自称X先生的人想要做什麽了…
他要立达卖掉她任职的美国分公司。
那是全立达唯一的金鸡母。
想通这件事的Catherine心中一凛，她不得不思索，这个X先生背後所代表着的阴谋，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