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爸爸立刻起身叫住我，要我去换个衣服、梳洗一下准备吃饭，接着便前往老弟的房间逮人。
从厨房飘来的阵阵香味足以判断，今天是全员到齐了，真是不走运。
小时後我很期待晚餐时光，尤其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妈还算是个正常人，更不可否认她精湛的厨艺，我尤其锺爱卤鸡腿，每次中午开便当盒就像抽奖一样，期待里头放着一只卤鸡腿，甚至可以因此快乐一整个下午。
可不知曾几何时，有可能是从爸工作时受伤而陷入事业低潮，妈又重返职场後开始，一切都变调了。
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到最後甚至成了点头之交，而妈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经常把工作上受的气带回来泼在家人身上，我们都得看她脸色过日子，控制慾也越变越强，之前我甚至发现手机被装了卫星定位，气得和她大吵了一架，甚至扬言离家出走，还是因为爸的劝阻、替我换了只手机这件事才算圆满落幕。
爸一直和我们说，妈妈压力大要体谅她，可谁又体谅过我了？
妈的手艺在进入职场後并没有因此退步，桌上的料理仍然色香味俱全，可我却胃口全无，拼命往嘴里扒白饭，只想赶快逃离这气氛死寂的地方。
可我的举动又有人有意见了。
「吃那麽快做什麽？又想窝在房间打混！」妈沉着脸色厉声说道，我不晓得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也明白跟她争吵下去铁定又没完没了，於是又伸长筷子夹菜，假装没听见她在说什麽。
可这样又让她不高兴了，她的筷子重压下来，发出的碰撞声让同桌的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我在和你说话！」
我用力将筷子抽出，碰的一声重砸在桌上。
「反正你总认为我只会打混不读书，我怎麽辩解都没用吧？」我看向她胀红的脸，只觉得可笑，何必自己找气受呢？
「这是你和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态度，每当大人理亏时总爱检讨小孩的态度，因为他们高高在上，小孩纵使有理也不能反驳，否则就是「态度不良」。
「是你先质疑我的，怎麽反过来质疑我的态度？」
「你——」
「好了好了。」眼看战火烧得旺盛，爸赶紧跳出来劝架：「难得全家人都有空坐在一块吃饭，别伤了和气。」这番漂亮的话又让我觉得可笑，我们家的饭桌上什麽时候有「和气」这种东西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把剩下的白饭嗑完就跳下椅子离开。
「等等！」妈尖锐的嗓音响起，又怕她反应过度来质疑我的态度，我只好停住步伐听听她到底有何贵干。
「该选组了吧？填三类知道吗？」她以命令的语气说道，纵使提高了嗓音包装成疑问句，还是透露出她满满的控制慾，这就想插手小孩的人生。
我回头，绷着脸质问：「为什麽？」
「三类的科系比较赚钱啊，反正也只是多读个几科而已。」她说得轻松，也说得势利。
「赚钱？」我不禁冷笑：「这就是你唯一的标准？」
「难道你毕业了还要我们养你吗？」她将这一切视作离所当然，还露出一脸受不了的鄙视表情，看得我火气都冒上来了，说话的声音也越变越大。
「就算不读三类、不走医科，也有办法养活自己啊！」
「你确定你读一类二类有办法拼过其他人吗？别傻了，全台各地的第一志愿人数加起来哪还有你的空间？三类读不下去至少有个退路，一开始选一类可就连点退路都没有了。」
她的话就像一根根细针插在我的心头上，乍看之下没有伤口，实际上却已千疮百孔。
她说的或许是事实，凭我现在的实力可能无法赢过第一志愿的学生，但难道我不会努力吗？我不可能进步吗？我一定是这般裹足不前吗？
为什麽她不肯多相信她的女儿，反而要这样泼冷水？我在努力时她永远看不到，只会不断的否定我、指责我，好似我不照她的想法行事就完完全全就是错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这她那副嫌弃的嘴脸，我发觉自己越来越不认识她了，好似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只是个不断造成痛苦伤害的魔鬼。
最後，我用毫无温度的嗓音，冷冷抛下了一句：「你就不怕你的女儿现在就读不下去跳轨自杀吗？」
「你、说这什麽话！喂，梁飞扬——」
不想在留在这里讨挨骂，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房间，用力扳上了锁。
出乎意料的这次我没有哭，也没多少悲伤，大概是终於心死了吧？我不禁庆幸她的话再也无法牵动我的泪水，这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叹了口气，我来到书桌，打开笔记型电脑开始浏览上一届的简章，看看深蓝论坛里的学长姐经验分享，做为我选组的参考。
妈的那番话确实影响了我的选组标准——绝不选三类。从一开始就将其屏除在外，或许到高三时我会为这个决定後悔，但现下就是想争这一口气。
隔天，我在早自习时把选组单发下去了，原本大家都还处於低血压魔人状态，却被这颗原子弹炸得全都醒来了，四周窜起热烈的讨论声。知道已经没人要听我说话了，我无奈的把缴交期限写在黑板最邉邉，期待透过每一次上课的仰望黑板，把这资讯深植於同学们的脑海中。
回到座位後，邻居简嘉芸第一个交还表单，我看了眼，提醒：「下好离手，可别再跟我要回去改喔！」
「唉，除了社会组还有哪里肯收留我呢？」她的表情十分无奈，但也不忘好奇的问了我一句：「你呢？决定好了吗？」
我大力点头，然後毫不犹豫的在选组单上、二类组的框框中打了个大大的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