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七年四月关东州旅顺赤十字医院
“危急患者,让开,快让开!”随着护士长的叫声,一列医用推车被紧急送进第一手术室。
“心跳!”
“98/分”
“血压!”
“48。”
“患者为一级濒危病人,紧急重度烧伤,生命值过低,准备急救。小林,立刻去通知安藤医生医师。只有他能做电烧伤手术!”
数分钟后,穿着白褂的安藤恭弥赶进第一手术准备室,小林在一旁犹豫道:“安藤老师,宪兵队的人守在手术室外面,这个患者可是他们这月送来的第四位了,据说和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放火团’有关。西本少佐对于前三个没有救活的患者感到十分不满,如果这个还没有成功,照他们一贯跋扈的行为来看——”
“请放心,林君。”安藤转身给了满头大汗的小林一个安慰的笑容。“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前三个都不是由我来手术。”
小林松了口气。
数小时后,夕阳西沉。
手术室外绿灯亮起,门扉被推开。
“辛苦了,安藤医师。不知犯人如何?”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安藤恭弥转过头,便对上西本藏介严肃的面容。
“抢救及时,但是病人还未渡过危险期,暂时需要维持六到八个小时的麻醉。”
“如此,八个小时后,我便可以审问犯人了?”
安藤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但仍需要极度静养,要知道二级重度烧伤仍旧能够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有安藤医师的高明医术来为他治疗,怎么可以说是奇迹呢。”西本藏介一字一句道:“昨夜在旅顺港日清会社17号仓库发生的石油爆炸案保守估计也损失了近六十万日元,对于此等侵害日本帝国利益的穷凶极恶反抗分子,吾等宪兵队誓要讨回公道!”
“原来是这样。”安藤双手插兜,面对着义愤填膺的西本少佐,似笑非笑。“手术过于伤神,很抱歉我要失陪了。”
“请等下。”在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西本藏介抬起带着白色军手套的右掌拦住去路。
“安藤医师,你是名有着非凡技术的医生,据说前三个烧伤犯人你都拒绝治疗。身为伟大天皇陛下的子民,请出于大局考虑,为了天皇陛下和帝国多救活一些‘重要分子’,否则,也失去了军部专程将你调来军方医院的意义。”
“西本少佐,我是一名医生,医生的责任便是救治病人。在我看来,患者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先来后到,我并没有拒绝治疗前三个患者,也绝无可能因为军部无礼的要求而丢下正在进行手术的病人不管。”
“请勿说的这般义正言辞。”西本藏介冷冷一笑,突然伏低下头。“如果同时送来两个病患,其中一个是你迷人的未婚妻佐藤小姐,你还会如此大言不惭的无高低贵贱之分么?”
安藤面无表情听罢,大步离开。
小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安藤医生,气喘吁吁地说:“老师,您辛苦了,主任刚观察了病人,直夸赞您是‘神之一手’呢。还有,休息室已经准备好了床铺,请先去休息吧。”
“不用。”安藤匆忙换了深灰西装外套。“今晚我要返家。”
“啊,可是已经很晚了,天似乎要下雨,而且近来因为‘放火团’的猖獗犯案世道很不太平,请您还是往家里打个电话吧。”
“不行,明天是我未婚妻的生日,我答应了要陪她去赏樱花。”
话音方落,浅绿色围屏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小林和安藤恭弥同时看向对方,前者很快朝他眨眨眼。
安藤放下系扣子的修长手指,眼神流转间拿起帽子遮住半张脸,同时示意小林噤声。
“那么,我走了。”
小林看着对方做着与话语完全相反的动作,朝围屏后探去的身影,不由得失笑。
“是,老师请慢走。”
小林配合默契地关门离开。
休息室沉寂下来,白色的床铺下一个人影微微颤动。
“再闷下去小心会变成味增腌瓜哦。”
被子下的身影僵住。
“挤在味增里,又细又长,但是很好吃的‘小腌瓜’。”安藤沉声笑着,一边倾下//身掀开被褥,发现里面的“小腌瓜”果然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抚摸着她柔亮的黑发,故作惊慌道:“不好了,‘小腌瓜’看来得急救。可是从哪里开始呢?”
“小腌瓜”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可惜没有太大的威慑力。
“......你是医生,你说呢?”她轻声慵懒的嘟囔道。
于是他的手指从柔软的腰肢抚/摸过胸//部,然后是她的容颜。最后,停在了她樱红色的唇上。
“那么,就从人工呼吸开始吧。”
说罢,他俊美的容颜贴在了她的脸侧,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的近。
她俏皮地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他的唇,然后飞快的收回。
如同偷食得逞的小猫咪,笑的一颤一颤。
他仿佛很享受这样自然的亲昵,顺势倒在了床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你上手术台后不久。”
他们说话的时候,由于是面对面地贴在了一起,于是不时会碰触到对方的唇,就像上唇和下唇,不厌其烦的打着温柔的架。
“久等了吧,有好好吃饭么?”
“嗯,外科的小林是个好人,给我送了医院的饭菜,还陪着我说了很多话。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他却不介意,待人可真亲切。......手术很辛苦么?”
“......不会。”
“骗人,你都快没有力气说话了。”
“我们回家吧,明天带你出去赏樱。”
“不要,你开不了夜车。”
“那......睡一会儿?”
“嗯。”
他勾起安心的微笑,很快地陷入了沉睡。
她将手指放在他挺翘的鼻梁上,轻扫那卷翘令人嫉妒的长睫毛。
外面传来轰隆的雷响,不多时便下起簌簌的细雨。
春雨扫进半敞的窗扉,打湿了一盆散发着若有若无幽香的月下香。
她伸出手,轻托起那静静绽放的动人花朵。
墙壁上的时钟“哒哒”的走着,女人如同花朵,一眨眼间,已是她成熟绽放的时节。
昨日的种种,仿若云烟,只在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分悄然袭上心头。
时空与时间的对峙,已经很难确定谁是谁非的主宰。如同生命的博奕,花就那样开着,极度禅念的迷茫,如同看不到星空的雨夜。
她再次睁开眼,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去的男子,伸出素白的皓腕,悄悄关上窗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