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色年代 — 09.

两天之後,迎来了岁月催人老的第二学期。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冬天还没走尽、春天还好远的关系,朝日照耀下的操场不见气象预报所说万物复苏的盛世。几乎所有能见的两脚动物都呈现一个颈椎严重侧弯的趋向。

开学典礼免不了校长主任老师一个接着一个的轮番上阵,除了提点未来一学期将会发生的概要、勉励大家一起未雨绸缪之外,更着重在眼前燃眉之急的开工。

我才想起来再过不到四个月,三年级的学长姐就要面临大考的洗礼了,运气不好的说不定还得比人家多煎熬一个月的时间呢。

那天吃完蔡秉澄带来的宇宙无敌超级好吃的名产之後,我们稍微寒暄了一下彼此的近况,算是为寒假结束前做垂死的挣扎,也为即将逝去的童年轻轻默哀三秒钟。

听蔡秉澄说,蔡秉和从寒假开始基本上每天都被抓去爸爸的工厂上班,工厂是做和塑胶制品相关的,使得蔡秉和几乎整天都无法玩乐,更遑论为即将席卷而来的基测做准备了。

连他们去日本的五天四夜之旅,听说蔡秉和之所以可以跟去也是因为他的机票是靠他自己额外打零工赚来的,不然别说是日本了,他能远游的地方恐怕也只剩住家附近那空荡荡的工厂而已。

「不过是说蔡秉澄,为什麽你爸爸要把蔡秉和管得这麽严呢?通常这时候不是都应该在努力用功准备考试的吗?」听完蔡秉澄的「口供」之後,我忍不住问。

只见蔡秉澄深深叹了一口气。月光照射下苍白的头发似乎让他一瞬间老了不少。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们一眼,这才慢慢道来,「其实不瞒你们说,我还有两个妹妹,但是最近爸爸的工厂突然遇到困难,员工都走光了、机器也几乎停光了,因此哥哥才会丢下课业来帮忙爸爸度过难关,不然以哥哥的资质来讲真的是块读书的料啊……呜呜。」

「……然後读三年级的我连童工的年龄都还不到,上次去家里附近的玩具反斗城问柜台阿姨的时候马上就被人家拒绝了。呜呜呜,都不能帮上什麽忙……」

随着情节的急转直下,蔡秉澄的嗓音多了一分哽咽,也多了一分成熟。

蔡秉澄尽管无法为家里出一份力、抱得工作归,但他似乎成功「抱得周齐归」了。周齐听完先是短暂沉默地低下了头,随即往前抱住了身旁无助沮丧的泪人儿。

拥抱,紧紧的,却意味深远。即便它或许只持续了短暂如一只渺小的蜉蝣撼动整个天地的光阴。

在学校顺利地度过了一个学期,大致上所有事情都已经慢慢步上轨道。

偶尔我会趴在栏杆上,盯着正对面再往左一个班级的三楼,守株待兔,却又佯装成无心插柳,等待蔡秉和的身影蹦出门外。

国中的生活其实很单纯,每天只要守规矩待在教室里进行智力训练个九小时,剩下的时间想怎麽想都没人管得着。当中甚至有切成几个如同糖片的下课时间,套一句常坐游上逸旁边的唐辛葳说的话,「其实我们也是满好宠的嘛。」

蔡秉和他们在去年九月底的时候去了毕业旅行,地点是中部,主要行程当然是放诸四海皆可套用的剑湖山世界主题乐园、台中科教馆,以及参访九二一地震博物馆等,诸如此类的安排恐怕起源於已知用火年代。

回想了一下,差点忘了交代我自己上个学期做了哪些事。不过真有人问起的话,我也忘了。大概是最近已经很习惯在想别人家的事的原因吧,脑袋都不好使了。

自从听了蔡秉澄介绍了令剧情急转直下之蔡秉和身世後,心中难免会就此把任何有关他的一切都倒上一层悲凉的色彩。越是沉稳安静的人,越是不可小觑的狠角色。平时与蔡秉和的聊天内容肯定不会这麽深入直击人间百态,久了都忘了每个人都有专属於他自己的难题降临。

蔡秉澄是如此,周齐是如此,我是如此,蔡秉和亦是。

前一阵子存钱买了台Mp3,常常在闲暇无事的时候保持着两耳上锁的状态。其实我以前没什麽在听音乐,虽然老爸煞有介事地珍藏一套黑胶时光宝盒,但也就跟时光的本质被同样对待——任人遗忘、一昧流逝。

小学时对於音乐的追求是盲目的,形形色色的歌手都听,但真正能留在记忆深处的旋律却迟迟不见起色。国中後随着个人意识逐渐高涨,开始稳定持续的听,听久了也不知不觉从中挖掘出了自己的喜好。

我问过游上逸,他说他常听一些西洋歌,但在半强迫地追问之下,他才说他其实都听一些台湾的芭乐歌。他根本听不懂那些外国人在唱些什麽。

「欸欸,那你干嘛还硬要说你有在听外国歌啊?」我扒着饭,边想着等等要怎麽故作矜持,顺其自然地去舀更多咖哩来吃。「这样不觉得你的喜好有点莫名其妙吗?」

「周湘雯你肯定没有谈过恋爱!」游上逸摆出一副他很有经验的样子。就是这副口吻,才让我每次要借他东西的时候都很不甘愿。

「对啊,我的确没有啊。不过我觉得满骄傲的怎样嘿嘿。」我可能有点不知所云地回答。游上逸倒是摆了一个「哩金抠连」的表情给我。想想咖哩就不会这麽想扁人了,我在心中默默祷告。

「你不要介意啦,其实啊我会这麽说,也是因为......唉。」

「是因为?」

「是因为......周湘雯你再吃这麽多,真的会一辈子没有口福品嚐爱情它幸福的滋味啊。」

「哩咧供虾米?看我这个身材,还不够有口福吗?」

「......也是啦。(囧)」

同龄的朋友大多支持台湾的偶像,举凡周杰伦、蔡依林、杨丞琳或是五五六六等等,其次有哈韩的女孩们,更甚者则有偏欧美派的;而我特别锺爱五月天。

我想当中肯定参杂了许多与盲目、跟风相雷同的原因理由,但对於任何事一直都找不到方向的我来说,能够真实地怀着热爱在一样事物上,整天听着自己喜欢的歌,逐渐滋生对於这首歌的感情、和它变得亲昵,透过这样,好像就能从中体会出一点所谓的生存意义一样。

这个感觉停留久了,还真特别容易上瘾呢!

不知道蔡秉和平时都听些甚麽音乐?其实仔细思考,比起音乐本身,在边听音乐时边想起的蔡秉和比甚麽都还要更触动我的思绪。

「想让自己成为他能倾倒面对生活的各种乌烟瘴气的人,并能从中得到更加清爽舒适且充满力量的元气。」源源不绝的。就如同他始终待在我的心房外,提点我每一个目标的捷径。

十五岁的蔡秉和与剩余的我们,都如同音符整天忙着呈现生活下的每个节奏。

闭上眼睛的时候,彷佛令自己深感恐惧的事物都会瞬间消失在眼前。和听音乐的时候很像,戴上耳机之後,彷佛那些刺痛螫人的纷扰也顿时变得遥不可及。

我们都是时代中无名却切实存在的一张张黑胶,或许有天也会被滞留在角落,但彼此都知道总会有被播送的那天,我们都有被呈现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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