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自动锁定前方的男人,呼吸声逐渐紧凑,带着鸭舌帽的男子聪慧的走进嘈杂的人群堆,搅弄了青辞的视线。
沿途撞上好几人,好不容易挣脱後却发现他已消失在刚才的纠缠里。步伐沿着直觉东奔西跑,一直到离大厅有些距离的小花园边,几片黑石子於地面镶嵌,草地整齐划一的排成格子状,喷水池旁还有一座白色摇椅,相当闲适。
青辞勾腰摸着膝盖喘气,环视四周竟无人烟。
她摇摇头,祈祷是自己的多疑心作祟,正欲转头的同时,一声细微的脚步声从水池後慢步走出。
「何必一直跟着我?」
回首,目光相交,在无赖的嗓音下拔去了厚重的眼镜与帽子,嬉皮赖脸。
青辞却笑不出来,迳自走进他目光如炬,「你来这里要干什麽?」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说话就这麽难听啊。」叹息,往喷水池上一坐,「再说了,我要干什麽你不可能猜不到。」宋玦淡然的套上黑色皮手套。
听之,按奈不住心,握紧了拳头,「我不管上头的人让你处理掉谁,我只说一句话!」因为太害怕得到的答案而犹豫一秒,蹙眉道:「求你别伤害顾程北。」
宋玦似是听出了她的决绝,怔了半晌,最终浮出一丝苦笑。抬头,「对不起,我办不到。」
这个答案她不意外,毕竟是个特务,很多事不是光靠一张嘴便能解决的。可惜是她不甘心。
青辞怒了,一时之间拉起他的领子逼自己与对方平视,「宋玦,好歹他曾是你救命恩人!」此刻将当年见不得人的往事勾出,无疑是最好却也是最绝望的办法。
出乎意料之外,宋玦竟笑了,赫然露出那落寞、歇斯底里的笑容,「恩人?呵,不错他当年是救过我,但这笔债我早就还了他。你知不知道,现在他才是欠我最多的人!」轻而易举的拨开她的手,对着青辞不解的神情,再次落下注解,「两年前齐宁为什麽要逃婚?顾家是多大的靠山难道她不清楚?当年就是顾程北抢走了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女人!」
宋玦瞪大了双眼,满肚子的怨气似被提起,一把宣泄,「顾程北就是个废物!他答应过我保护好齐宁的!他才是这场闹剧的第三者,我才要跟他讨这笔帐!」被过往的无奈苦楚唆使下,站挺了身子,叫嚣的声响彷佛要全世界的人们知晓,顾程北是世上唯一最对不起他的人。
「我们曾称得上是兄弟,他知道我的痛苦、他不介意我是个满人,甚至肯定我俩的相似之处。可惜……」宋玦脸部涨红,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情绪,嘴边呢喃了几句。
「我谁都救不了,挽回不了慈禧的贪婪、救不了齐宁、无法信任革命、救不了自己。」
青辞此刻开始慨叹自身言语的无能,她不能理解宋玦的酸楚,亦不能明白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她的确发现了一件事,似乎所有事情的开端都围绕在一个女人身上--齐宁。或许她该开始调查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了。
「对不起。」她还能说什麽话来掩盖自己的震慑?宋玦用了他所有的细胞来表现出对政府对以前朝廷的失望透顶,所以他选择背离自己的民族,却又无法相信这个混乱的政府,因此投身到共产党的组织中。
既然什麽也无法挽回,那就静静地看它走向尽头。
这是青辞在宋玦身上所看到的,令她唏嘘的。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缓慢的走向他身边,以自己本能的反应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不是你的错,怪就怪在这个世界太狡猾,给了我们没法回头的选择。」青辞闭上双眼,希望自己的安慰能传达到他身上。
茫然中,似乎听见了某人释怀的泪水低落於肩的声音,但她没有询问,更气愤的是她帮不了他什麽。
宋玦轻轻推开了青辞,勾起原本不羁的笑容,眼角残余一丝遗憾,「你快回去吧,我早释怀了。」话锋一转,「倒是你,应该很清楚今日金花不管发生什麽事矛头都会对准谁?」顾程北。
天空不远处飘来一朵乌云,隐隐壮大,连身边吹拂的微风也暗藏着一股潮湿气味。
宋玦坐於水池上盯着前方看,犹如刚才的身影依旧在原地没有移动般。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神情骤变,从裤子的暗袋里露出半把透着银色光辉的枪械。
「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後,你眼底的人,终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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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辞从中庭抄进路跑回了大厅,宋玦说的没错,她没办法阻止上头给他的指示,若他不做那麽死的会是他自己。
唯一的方法便是抢先一步挡在前头,倘若宋玦真的要对军长动手,她便第一个挡在他面前。她死不算什麽,毕竟都从鬼门关绕过一回了,但顾程北不同,她绝不允许他死在她面前。
地上铺着大红地毯,喇叭音响中传出如今最流行的音乐,一群人在舞台前纷纷起舞,显然不知大难临头。
顾程北换了套黑色西装剪裁俐落,梳上油头搭配完美的深邃五官甚为俊美。青辞很快便从人海中找到他,甫要踏出第一步告诉他有状况时,却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北哥哥我和你跳只舞吧!」傅萦萦兀自跑往程北跟头,一声灿笑。可唯独萦萦知晓,她的北哥哥停在原地许久,为的便是找到青辞那女人和她跳舞,呵,她岂会让外人占去便宜?
青辞抬起的素手骤然停顿随即放了下来,眼中清楚看见顾程北对傅萦萦的忍让,和她向自己投以不以为然的目光,相当冷冽。
她拧住裙摆,压抑着胸口那失望的情绪,她在要做的是赶紧警告军长这件大事,不是为了儿女情长。
青辞再次想靠近已起舞的一对佳人,不料又被叫住,「你有空吗?」茫然转首,周愈离脸色带着一丝铁青,却又看似镇定。
眼神从不远处的地方飘回来,「怎、怎麽了?」嘴边挤出看似正常的微笑。
惟见对方不知发什麽神经,举起右手勾腰微蹲,一声相当诡异的邀请,「能否和我跳只舞呢?」
「蛤啊!?」
惊讶的无法闭上张开的嘴,以之前的印象来说,周愈离和她的关系应该不是好到能一起跳舞的程度吧?
她还怔在原地,转头望向四处找救兵,嘴边念叨:「这个……我……为什麽要我……?」
周愈离微微抬头,问道:「难道你看他们跳舞都没感觉的吗?」
「我……」看着顾程北和傅萦萦随音乐转圈的模样竟无语反驳,念头一转,罢了罢了,既然找不到机会当面诉说倒不如借着跳舞的机会近身吧。
「行行,我认了。跳吧!」
手一搭,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几秒之间,惊讶的声响和害怕的话语从身旁逐渐窜出。
「周愈离怎麽回事!?」青辞一时间什麽也看不见,双眼闭了又开,伸手往前方晃了晃。
「我怎麽会知道?金花酒店从未出错的。」
此刻青辞终於从黑暗中看见了影子,脸色却愈来愈凝重,「从未出错……」口中低语着,赫然间她想到了什麽!
糟了,莫不是宋玦要动手了!?
她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他是如何断电的,她心中的恐慌愈来愈大,彷佛一大群的鬼魂来向她索命般不断侵入她理性的那端。她必须有所行动,她要找到军长。
青辞再也不管了,立即往前不顾一切地推开人群,嘴里喊着:「军长!军长你在哪?」
尽管身边呈现一连串的抱怨声响,她仍提起裙摆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军长!」
不知不觉过了几秒,身边还是一团的黑暗,正是人类最害怕面临到的恐惧,在什麽也没有的深渊中找寻一个未知的东西,你不知道是否离他越来越远,也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压力值不断不断的上升,搭配着身边人群恐慌的叫声,青辞越来越害怕自己找不到军长,自己又身在何地,骤然鼻头一酸,驻足在原地看向陌生的人群,茫然的看向自己身处的一片黑暗,她开始不安了。
「军长!」又叫了一声,耳边嗡嗡叫着听不见任何回话,那黑暗的势力似要吞噬掉她般,浸入到灵魂深处。
“嘣嘣!”
两声相当明显的枪响直接贯穿青辞的耳边,心一抽,全场开始一连串的尖叫。
此时,青辞懵了。
顾程北他……怎麽了……
为什麽灯还没亮!?
霎时,青辞腰部一个强烈的拉力,把她拉进一人的怀里。她还未反应过来,以为是哪个登徒子连忙挣扎起来,直到听到那句话:「别怕,我在。」
也就在那一刻,青辞所有的武装全被融化,一瞬间狠狠的抓住眼前那令她安心的男人,感受着他的味道和触感。湿热的泪水一滴滴的从眼眶逃出来,带着哽咽的嗓音说道:「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整个身体像要揉进他身子般紧紧抓住如救命般的稻草,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到顾程北轻柔的抱住她,「我也很害怕,害怕枪响下的人是你。还好你刚才不断地找我,还好你用尽力气来找我。」他摸着对方的秀发,胸口一丝温热,暗忖:你可知,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还好二字的人。
“啪哒”一声,电源重新开启,不过几秒中的光明,却伴随着一声呕心沥血的哭喊声。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