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兵有情 — 夏天與甲蟲

***4

虽然茂胜与影芸的第一次相遇有点不欢而散;但这第二次相遇,却让他们彼此敞开心房,彷佛上辈子就认识般。

於是,茂胜只要有机会外出洽公时,他都会很刻意的去错过那最後一班回部队的公车,然後帅气地站在路边等着影芸送他回去。

因为这个时间,亦是影芸下班後要回家的时间。

因为这条路,不但是茂胜他们部队驻紮所在地对外的唯一联外道路,也是影芸她们村庄唯一的联外道路,差别只是部队是在路的尽头,而影芸住的村子是在路中,距离他们部队二公里的地方。

所以茂胜才敢有恃无恐的等在十几公里外的小镇外环通海道路上。

只要在快到部队的地方绕进田埂小路,多半不会让看顾大门的卫兵和安全士官看到,闲言闲语自然就不了了之。

况且,茂胜吃亏一次後也学乖了,总会在洽公包里放一套便服,一顶帽子,一副太阳眼镜,别人要想立刻认出他来也不容易。

就在茂胜如此精心巧妙的安排下,他逐渐从一个落魄ˋ狼狈的「烂草莓」阿兵哥变成她的朋友ˋ好朋友ˋ知心朋友。

他们开始上网聊天,就像网路小说的痞子蔡与轻舞飞扬一样,就像广告上夏天和甲虫一样,飞快弹跳的手指,KEY啊KEY的与键盘上一方方的小小方格摩擦,述说着彼此的计划ˋ未来ˋ目标ˋ心愿等等,渐渐把虚拟迸生成切实的触感与火花,继而支撑彼此在每个午夜的无尽虚拟之中。

爱情的种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悄悄从他们身上像涟漪般荡漾开来,像苹果熟了就会掉下来,像落地的种籽在气候ˋ水分ˋ时间到了自然萌了芽般。

『Subject:FOR影芸

Date:199619:14:40+0800

From:茂胜"mailto:[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

To:"影芸""mailto:[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

影芸你好:

今天心情好吗?

刚刚喝了杯咖啡,对着开机老半天的电脑萤幕,怔怔地发呆了好一会儿。

总觉得,你的出现像是一个甜美的梦境,而我,显然尚未从那样的梦境里转醒过来。

踏着梦境去服勤,飘飘地,好似踩在棉花糖上。

这是怎麽样的一种感觉呢?我不知道,却似乎并不陌生,但是又令我充满了新鲜与奇异的感受。

昨夜我读到一本书,里头有一段话是这样的:

「人们孤孤单单在世上活着,就像一片叶子,飘落生命的河流上。在枝头的时候,也许碧玉层层,有许多陪伴。但总要独自离开一回,因为爱,惟有爱,让我们甘心坠落,浮沉其中。」

我一直想着这一段话,也想着小王子出走的勇气。

突然觉得,爱情里的冒险,不也是生命里的诸多宿命性的决定之一吗?

在一种选择与被选择的残酷考验下,我们其实何其有幸,能够在沿途的风景中,遇到自己最爱的一段,尽情地徜徉其中,成为记忆里永恒的陪伴;不论结果如何,都能够拥有独一无二的珍贵纪念。

而我想,我似乎是比别人多了一点幸运,遇见了一个精采的景致。

对了,忘了问你,我合不合适作为你想念的方向?

By茂胜』

***

『Subject:FOR茂胜

Date:199621:54:04+0800

From:"影芸""mailto:[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

To:茂胜"mailto:[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

茂胜你好:

今天心情好吗?

(我很好,谢谢。)

刚刚喝了杯咖啡,对着开机老半天的电脑萤幕,怔怔地发呆了好一会儿。

总觉得,你的出现像是一个甜美的梦境,而我,显然尚未从那样的梦境里转醒过来。踏着梦境去服勤,飘飘地,好似踩在棉花糖上。

(发呆并不是好事,快快去睡,别胡思乱想了,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安全全都操纵在你们手上喔。)

爱情里的冒险,不也是生命里诸多宿命性的决定吗?

(我该认同你的想法吗?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当爱情发生时,任谁也没有办法去选择,能够选择的人,我只能说他太冷静了,冷静到他的爱情里根本没有冒险。)

在一种选择与被选择的残酷考验下,我们其实何其有幸,能够在沿途的风景中,遇到自己最爱的一段,尽情地徜徉其中,成为记忆里永恒的陪伴;不论结果如何,都能够拥有独一无二的珍贵纪念。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是不是记忆里永恒的陪伴,我不确定,不过的确是我独一无二的珍贵纪念。)

对了,忘了问你,我合不合适作为你想念的方向?

(这个问题嘛……跳过好吗?)

By影芸』

一大早,茂胜就趁着连长刚巡视其他外环班哨回来,头脑正迷迷糊糊想上床睡觉之际,随便向连长编个理由就填上假单往外洽公。

而这天正是月圆人团员的中秋佳节,也是茂胜与影芸第一次单独的正式约会。

天刚透亮,坐上七点的公车来到村外十多公里的小镇後,茂胜便在公车联络站的公共厕所换下军服,改穿上一件蓝色长线衫,外面套上一件素咖啡色的呢布开前扣短背心,搭配上浆白的黑色牛仔裤,脚上仍是穿着擦得光亮耀眼的黑色长筒军靴,不过因为被够长的牛仔裤盖上,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是陆军步兵穿的大头军靴。

由於距离八点的约会时间还久,茂胜索性就到邻近的市场里找他们连上的伙食采买,叮咛他别忘了准备晚上烤肉的各项伙食,还有妇女会要来劳军的欢迎鲜花。然後茂胜便去小镇邮局大门口的邮筒旁等待影芸赴约。

平常飞逝如梭的时间,这回过的真得很慢,尤其是在过了八点又十分钟以後,茂胜还不见影芸身影的出现。

这种等待,真的比热锅上的蚂蚁还难熬。

茂胜一边想说会不会是影芸忘记了今天的约会,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影芸临时变卦了,一边想跑去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一边又担心这一离开影芸如果刚好这时候来了,却看不到他,那茂胜岂不就冤大了。

就在茂胜反覆推敲拿捏不定时,影芸已经穿着白色polo领开襟棉衣搭配着苏格兰围巾裙,一头长发挽成云髻,脸上画着素雅的淡妆,优雅的骑着黑色豪美五十而来。

真的好美,茂胜在内心里说。

茂胜看得出神完全忘了影芸的来到。

「发啥呆啊!」经过一番刻意装扮的影芸,明知故问存心要给茂胜出丑。

「看你啊,」话才出口茂胜就知道把心事给说溜嘴了,但脑筋赶紧一转硬是把话又凹了过去。「阿怎麽那麽久才来。」

「呵呵,算你厉害。」影芸得意的说。

一般人看来,影芸并不是属於那种在路边摊吃红豆冰就会被星探发掘去当明星的漂亮宝贝。但她身上自有一股吸引茂胜的特殊气质,也富有魅力,颇为迷人。

「吃过早餐没?」影芸停妥机车说。

「还不饿。」

「回话拐弯抹角的,」影芸掀起坐椅拿出一包东西。「我这里有一份火腿三明治和蚵嗲,看来得喂狗了。」

「别糟蹋啊!我现在有点饿了,给我吃吧。」茂胜看到他每次坐公车经过影芸她们村外庙口所闻到的蚵嗲香味,不禁垂涎三尺。

「呵呵,你刚刚不是才说不饿,想当小狗喔。」影芸用食指勾着袋装的三明治与蚵嗲晃啊晃的。

「我本来就属狗啊,给我吧。」茂胜一把抢下袋子,迳自吃了起来。「不错喔,很好吃耶。」

「当然,本小姐买的岂有不好吃。」

「口渴啊!」茂胜看到她行李箱里还有饮料说。

「呵呵,你得寸进尺喔。咖啡你喝吗?」影芸说完就从行李箱拿出罐装咖啡。

「宾果。」茂胜用手指弹了一个清响。

「待会儿想去哪里?」影芸看着茂胜狼吞虎咽时说。

「这里是你的地盘耶,就由你全权发落吧,哥哥〈茂胜不意把『狗』发成第一声〉没意见。」

「好心买东西给你吃还占我便宜喔!」影芸佯愠的说。

「不,不,你误会了,是吃东西造成口齿不清,不是存心要占你便宜。」

「哼,都是你的理由。」影芸撇嘴坐上机车。「狗狗还不上来。」

「汪汪汪。」茂胜学狗叫地上车。

影芸被逗得乐不可支,茂胜也跟着哈哈大笑,後来却看着她笑。影芸不笑的时候,有一股多愁善感的古典美,而当她笑开来的时候,则像一朵正盛开的蓓蕾般娇媚可人。

茂胜被牢牢地吸引,尤其在经过一连几天的海岸夜巡和业务帐册之後,影芸那如花绽放的笑容,特别能够抚慰他乾涸的心。

「上哪,汪汪。」茂胜说。

「走马濑农场好吗。」

「OK,Letgo。」茂胜说,心底泛过一阵微微的甜蜜,眉间似乎还因为掩不住的得意而挑了挑。他没有耍赖或玩把戏,更不会是居心不良,他只不过是单纯的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爱神丘比特的箭给射中红心了。

这是一个适合兜风的好天气,清新的风调皮地吹着影芸把头发挽成云髻的缎带,送来甜甜的发香。爽朗的苍穹,风吹着漂浮的朵朵白云。阳光时而被遮住,时而复出。他们就这样骑车往山边而去。太阳在他们头上把他们的影子重叠再一起。

这天他们玩到直到影芸慌张地看手表,像灰姑娘要赶在十二钟响时离开王子,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

台南,是台湾开发最早的城市,它拥有全岛最丰富的人文资源;在内政部公布的二百余处古蹟中,台南便拥有五十余处之多。所以,在台南过日子,古蹟与人们的生活是密不可分的。

瞧瞧那些悠然静坐於孔庙、安平古堡树荫下的老人家与孩子们的笑颜……你就会了然。

美丽的黄金海岸,狂放的白河莲花,纤细清幽的曾文水库、、、逐渐都印上了他俩的足迹。

面对古意盎然的台南古蹟,他们尚未明白彼此心中蕴藏了什麽样的浪漫情感,但是幸福的爱情正在这充满古意的府城快乐地发酵起来。

当然啦,逛完了古色古香的台南古蹟,台南的小吃,那可真是远近皆知,几乎可以和古蹟齐名呢!台南小吃美味可口当然不在话下,种类之多,相信绝对可以满足每个饕客挑剔的舌头;台南担仔面、鳝鱼面、虱目鱼粥、蚵仔十吃、碗粿、棺材板……,每一样都让人垂涎欲滴呢!

在这个金色的秋季,阳光明媚的每个假期,大地渐渐退下绿色转换为金黄ˋ赤褐ˋ紫铜之际,影芸就带着茂胜走遍了台南的名胜古蹟,嚐遍了台南各式可口小吃。

影芸的出现,对於枯燥乏味的军旅中的茂胜来说犹如一片新大陆,茂胜好比是兴奋的哥伦布。

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你愈在乎,它愈没有立锥之地;可是愈不经意,它却又柳暗花明了。

***

今晚,茂胜带着我在双橡园用餐,然後在满天星斗下,送我回家。可是临别前,他竟偷偷趁我不注意时悄悄在我脸颊吻了一下,虽然轻轻的像蜻蜓点水一样,我却感觉到这吻含有他深深的热情,以至於直到现在,我们分手已有三个钟头了,我的一颗心还压抑不住地像受惊的小鹿到处乱撞。

我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普通朋友了,我甚至再也无法挥去茂胜深深印在我脑海里他的身影,隐约中,我感觉得到他在我的心湖里不断拨起了涟漪,一阵阵,一波波,不断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影芸阖起了日记簿,面向着她用了近半年才拼好的千片西雅图夜景拼图,她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这种累好甜啊!

影芸起身走向窗户,推开窗让微凉的夜风清醒头脑,细长的头发任由风胡乱吹抚。

他们每天都会写信给对方,不过不单是上网发发伊媚儿,也不单是手写白纸黑字的信,而且影芸还写日记。

这本日记她有心挑选散发淡淡香味的纸,封面还是她和茂胜去金石堂挑的满纸情意。

日记,可以一再回味、研读,虽然影芸的草写字体很难懂,不过每天能捧着一大本日记一个字一个字的耕耘,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未完续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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