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佳期 — 第一章(五)

我沉默了很久。突然,听见蔡韶笙问:「你们分手了?」

我朝她看去。她与我对视,道:「陈士砚。你跟他,现在不在一起了?」

她看人的眼光仍旧澄澈,盈满关心。我感到好像承受不住,就盯着桌面的一点污渍。什麽也不想,脑中空荡荡的。我点了点头。

蔡韶笙听了,便叹气。我知道她绝不是因为可惜。当兵期间,我和她隔一段时间会通信,那时她和她男朋友都在美国;他们是同学,在学校就是一对情侣,毕业後一块到美国去攻读硕士。她常常挂念我好不好,像是长姐,启程之前,还是担心我。她父亲对我也很熟悉了,她让我可以时时去她家里坐坐,一方面代她陪她父亲说话。

蔡韶笙知道我为了读研究的事与家人僵持不下,她本来就知道我家人偏心,很赞成我坚持,後来我放弃硕班资格当兵,她反过来生我的气,然而我到了外岛,她讯息上总是叮咛我注意这个那个。我告诉了她,陈士砚的事。

她是周围唯一知道我的秘密的人,原以为她会支持,却没有,她劝我冷静。她也是好意,我没有真正与谁交往过,虽然过去也有几个喜欢的人,除了家里因素,大概喜欢也不深,对於主动追求觉得困难,难得有一个,简直心灵相通的。

对她这样泼冷水,我不很以为然,之後写信很少提到了;後来我和陈士砚交往,还是告诉她,她倒又祝福起来。退伍後几天,刚巧年底,美国圣诞节放假,她回来一趟,有空找我见面吃饭。我带了陈士砚一起去。当时,趁着陈士砚到外面讲电话,我告诉蔡韶笙,我已经和家人正式闹翻,隔天过後就要与陈士砚一块去台中发展。现在我已经忘记当时蔡韶笙说什麽,就记得她不赞成,饭局仓促结束,那之後,我因为心里对她不痛快,有意无意疏远,後来真正失联了。

其实,当年她无论说什麽,一定也是打从心里为我着想。是我错怪她。

再听见蔡韶笙问:「什麽时候分手的?」

我开口:「很久了。」

蔡韶笙道:「赵雪,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

这口气有点强硬起来,我顿了顿,抬起眼来。她把我盯住:「你们分开多久了?」

我望着她,说话声音彷佛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有四五年了吧。」

蔡韶笙瞪大眼睛:「这麽久了!你……」她的语调高起来,惹来面摊老板娘的注意。我整身不自在,坐立难安。我忍不住低头。她闭了口,过一下子又道:「我以为你们还在一起——最後一次碰面,你说你要帮忙他开公司,我知道,那时候我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是吧?後面你常常不接我的电话,最後连电话号码都打不通……好,我就换个念头,这麽多年你不联络我,说不定是因为你们发展很好,当初我不看好,现在你不理我很正常。」

我没有说话。

她又道:「现在我看你这个样子,好像生活很辛苦。」

我沉默了一下,开口:「公司是他和他同学一齐合开,开了半年,没有赚多少钱,他同学不愿意继续,要退出,大家分了钱,就关掉公司……厂商那边的款项都是他支付,因为订货单上面是他的名字,他没有钱了,我也没有钱,花了一点时间才把欠款还掉。」

蔡韶笙默默无语,过一下子才开口:「之後你们就分手了?」

我略低了目光:「唔。」

蔡韶笙道:「他人呢?到哪里去了?」

我低声道:「我不知道。」

蔡韶笙又道:「你呢?你一直都在哪里?」

我不发一语。

似乎蔡韶笙一直盯着我看的,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好吧,我不问。」

我抬起眼来,她马上话锋一转:「我想,你有你的苦衷,现在来找我,一定是过不下去……可是,就是明白你,所以我更生气!你明明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就算我说的话不中听,难道我心里真的那麽想?你一走,多年没消息,你完全知道要怎麽找到我,拖到这种时候,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不过因为知道只有我,只有我一定不会拒绝帮助你。」

她顿了一顿,道:「赵雪,你要不要脸?」

听上去彷佛锥心的话,我感到自己彷佛没有血肉,没有什麽情绪似的。我默默地坐在这里,与蔡韶笙对视,无话能说。过了片刻,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就站起来。她喊来老板娘结帐,回头看我,神气倒是和缓许多。她对我道:「走吧,回出版社,我给你再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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