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怎麽了?太高兴了?」
佐助摸了摸她的发,她迷惘地仰脸,这动作使两行温热自眼眶滑落,她哑声说:「佐助君,我……真想爸妈都在。你知道吗?妈妈呢,最想看到我穿毕业袍,不止这样,还想看到我穿医生白袍、出嫁时穿白无垢,还有好多好多,但是到头来,我却最先穿上黑沉沉的丧服……混帐。」
他不语,有点笨拙地拉她入怀,大手为她抹去眼泪,他的手忽然令她想起昨晚的事:同一双手怎样大胆地碰她、抚摸她的胸跟腰,现在又用一种令她难以承受的温柔来怜惜她。
不可以要的。她要不起,因为她无法承受更多心痛的感觉。再痛一次的话,会碎,她不能够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接纳他,而必须将他完全驱逐於视野外,才能苟延残喘。
她会永久地、真正地失去佐助。
经过这麽多事之後,她仍然没骨气的、舍不得永远失去他。连她也忍不住要唾弃这样的自己。
「……你怎麽了?」佐助没料到她一下子挣开,双眸冷下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她摇了摇头:「没什麽,只是突然想起佐助君从以前开始,就很讨厌被人碰,所以……」
「刚才是我拉你过来,」他别开脸,懊恼地皱起眉:「所以不算。」
「这些事也不重要,话说回来,我们赶快去隔壁看京都大学的放榜结果,你也该急坏了!鸣人那家伙也不知考成怎样,还有井野、雏田、佐井……鹿丸也是考东大的,虽然不同系,不过不知道那家伙……」
「樱,你等一等。」
她听不下去,拉起佐助就要离开会场,佐助叹了一口气:「不用了。」
「什麽意思?」
「我已经考上了。」
樱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佐助君,你该不会是宿醉吧?我们还未去看呢,你就知道自己考上了?」
「……已经看过了。」
他从背包掏出准考证,樱飞快看了看,嗯,586。慢着,准考证上怎麽写着「东京大学医学部」?说起来,当天佐助去考京大,樱有为他收拾行装,当时明明有见到准考证上写着「京都大学」,怎麽一晃眼就变成东大?
「我其实同时报考了东大跟京大,不过京大只是随便考了考,大概没考上。我真正要考的,是东大。」
她呆住,仍拉着佐助的手,直至来看放榜结果的考生多起来,摩肩接踵的,几个人来来回回的碰撞她的身子,她一个趔趄撞入他怀里,佐助下意识抱着她。
「……这是什麽意思?」她的唇禁不住微颤。
他先是不答,又说:「刚才我趁你看结果时,也一并看了自己的,我也考上了。我们现在就去大学那边办注册手续。」
「我问,你这是什麽意思?」樱揪着佐助的衣领,拔高声线:「要考东大的话,为什麽一开始就不告诉我?然後去考京大那天,让我像个傻瓜般为你收拾东西、做早餐跟便当——即使我无条件收留你、照顾你,结果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女人吗?所以,你连自己的去向也从来不告诉我!」
「你、你冷静一点……!」
「冷静?怎麽只是叫我『冷静』这麽客气,怎不叫我『闭嘴』?『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很讨人厌』、『你烦死了』……这种话,」樱感觉自己的情绪像一般不断上下倾侧的玉珠,晃动、碰撞,不和谐的撞击声,失控得可怕,眼泪源源不绝流下来,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你不是最喜欢对我说的吗?是因为看在我收留你一个月的份上,无功也有劳,就大发慈悲的给我好脸色看?」
「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说不出口。因为我一开始说了要考京大,话一出口就……不知怎样收回。再者,」佐助罕有地软弱,又忍不着为自己争回几分面子:「我跟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凡事都要交代清楚的关系。」
这句话,犹如一盘冷水照头淋,樱忽然静止下来,颓然松手。
「对,反正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她嗤笑,像是笑自己太糊涂,才一次又一次搞得如此狼狈:「你的事跟我无关,我的事对你而言,也是不值一提的琐事。你说得对,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是我得寸进尺了。」
「樱,我这样做,是因为……」
「已经够了,你什麽都不用说。」
应该是生平第一次,樱如此冷漠地切断她和佐助之间的对话。她是真的觉得太累,累到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他每一次出口的话,总令她感到痛,心已经被他多年来的冷言冷语划得破碎,肉块与肉块之间仅吊着一丝牵连,要是再听下去,会碎掉的。
这也是成长的一页吗?以前年幼,不知道什麽叫做痛,一次又一次任他伤害,也还是要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去到他身後,以仅余的力气拥紧他,希望他不再冷、希望这样能将她即将散失的体温贡献给他。
为了他,她可以什麽都不要,女儿家最宝贝的面子与矜持也不当是一回事,被学校的人嘲笑她倒追佐助,那又如何?这是事实。
现在,轮到她觉得冷。她丢不起面子,她骤然发觉自己好像在群众面前赤身露体般,急着要找树皮遮掩自己的身体,她想的,只能是自己。不要再为任何人设想就好,只关注自己的身体、修补自己的心,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