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軍戲言 — 第二幕:生、旦、淨、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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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翎笙依然是一身方才的白色戏服,头上顶着翎子,缓缓地走出了後台,来到了後院。

後院鸟语花香的,远处种上青葱大树,近处种满了各色花卉。院里有较为贵气的牡丹、艳丽的绣球、杜鹃等。看着这些花,吸入熏人的香气让玉翎笙忘了方才不好的事。

假山後流水潺潺流进鲤鱼池中,鲤鱼池後有个亭子。亭子里垂着薄纱幔帐,幔帐随风飘起,隐约间似乎有一人坐在那里。亭里传出了悠悠琴声把玉翎笙吸引了过去。

他来到亭子那,停下脚步。

亭内坐着一个绝色美人,玉指芊芊在弹着古筝。美人一身素衣襦裙打扮,一头乌黑秀发挽成云鬓髻上头斜插了一根金步摇和一些淡雅的珠花。她微微抬起头让玉翎笙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有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小巧的朱唇在她那张粉嫩的脸上煞是好看。

当她看见玉翎笙出现後,她立即起了身来到了他的身边,欠了欠身子,「小女久仰玉家班里的玉翎笙已久,今日有幸遇见,真好。」

发现自己有些唐突的玉翎笙立即抱拳做辑道歉:「是翎笙失礼了,不知翎笙可有冒犯到小姐,打扰到小姐弹琴的雅兴?」

小姐用她那宽袖掩嘴浅笑,「哪里,哪里。要不是二楼的厢房刚巧被我哥拿去谈生意,书兰倒是有机会一睹玉家班的风采。」

玉翎笙也不晓得回答,只好笑笑。「小姐的琴弹得真好。」

「玉公子见笑了。」书兰回到了大理石桌,倒了两杯茶水,「公子要是不介意,不如坐下来与书兰品茗一番。」

说来,他也有些渴了,直接不客气地在小姐的对面坐了下来,抓起茶盏直接往灌了几杯才舍得放下。

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得抛头露面,所以他能了解书兰为何会待在这个院子里。所幸自己是个男子可以四处闯荡,不被这些世俗所约束。

「不知公子可以给书兰唱一段曲吗?书兰真的很仰仗公子。」书兰哀求道。

「这个吗……?」玉翎笙偏过头想了想,最後还是点头答应了,「就一小段。」

书兰喜出望外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跳着脚拍着手欢呼起来。她发觉自己失礼後,她立即站好。

「四平调,先只说迎张郎~」

玉翎笙一张口唱了一句後,厄运便降临了。他的声音传到了前台,引起了那个大汉的侧目。

大汉一拍桌吓得在场的每一位宾客心惊胆跳的,台上的汇演再次不得不停下。

刘师父心知不妙,悄悄地让还没登场的六徒弟立即去通风报信。

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玉咏乐立即溜到後台去找寻他家七师弟。

只见大汉冲过来一把掐住刘师父的脖子,瞪眼吹胡,「你竟然骗我!」他收进了指间的力道,刘师父整张脸涨红发紫,不断用手拨开他的手。不消片刻,刘师父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双眼发白。大汉便松开了手,刘师父应声落在地上。

地面上躺着双眼撑得老大,脸色发紫的刘师父。他倒在地上後再也没有起来过。

玉咏乐循着他家七师弟的曲调疾步来到了後院。他冲上前去,抓住了玉翎笙的手,「师弟,走!此地不宜久留。」

一脸懵的玉翎笙停下了。他一脸不解地盯着他家六师兄看。「怎麽回事?」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再解释,你的小命就不保了。」玉咏乐没解释什麽只顾拉着人走。他记得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是如何吓坏他家师弟的,离开台前他隐约还听见师兄们的尖叫。他们皆知没人可以阻止得了大汉。大汉本身就是冲着七师弟来的。

玉翎笙就这样被他家六师兄拉着逃亡了。而书兰也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让他们匆忙消失在自己面前。

银色的大刀划过地面,擦出了点点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

死亡的气息开始逼近他们。

推开了厚重的木门,左脚正要踏出後门之际,他们听见了书兰的尖叫声。

「六师兄,小姐会不会有事啊?」

「顾不上了,还是快跑吧!」没让玉翎笙继续耽搁任何时间,他径自拉着他跨出了大门,「……小姐不会有事的啦。」

玉翎笙迟疑了一下,张口道:「可是……」

「别可是什麽了。保住你的小命要紧。」

书兰的面前站着的大汉不断逼近她,大汉举着大刀指着她,「那个花旦在哪里?说——」

吓着直喘气的书兰脸色苍白,掩住嘴,手指颤抖地伸出去,指了指右边的方向。

大汉没说话,也不打算对书兰做什麽,加紧脚步追上去。

眨眼间,大汉便消失在她的面前。她整个瘫软无力跌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摀住胸口好让自己平伏起来。

等大汉追到後院大门的时候,他们两个早已消失了。

大汉气急了,回到前台,看见在场的宾客,见人就杀。好好的一场汇演就变得了大汉的大屠杀,玉家班的所有师兄弟包括刘师父无一幸免,全部成为了大汉的刀下魂。

血红的颜色沾染了四处,朱红色的浮雕柱子都被染成深浅不一的斑斑血迹。七横八竖的屍体更不在话下,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好好的一出戏竟成了他们的绝唱。

大汉看着一地的屍体满意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大刀一横架在自己的後颈上,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那里。滴血的刀子随着他的离去不断滴落,滴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来。

大街上早已没人敢出来,静无一人。

三日後,玉家班仅存活的玉咏乐和玉翎笙到义庄去领回他们师父与其他师兄们的屍首。

义庄里暗得很,阴阴沉沉的。一踏入义庄,六口棺木横躺在大堂中央,每口棺木前都摆放了一个用来供奉亡者的小香炉。香炉里插了三根香冒着淡淡的白色细烟。

看见棺木的那刹那,玉翎笙的鼻头很酸,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要不是他,师父以及师兄们都不会遭遇不测。

一个打着哈欠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从内堂里出来了。

「找谁呀?」

玉咏乐战战兢兢地开口看着面色不善的中年人问道:「你就是这里的仵作?」

睡眼朦胧的中年人看着他们两个点了点头,「是。领屍这边来。」

「我想来领我的师父和师兄。」玉咏乐跟在仵作後头小声说道。

仵作没出声,默默带着他来到一张黑色案子前,打开了一本名录。他快速地翻动本子,然後把本子搁在桌面上,指着本子上的名字道,「找了死者名字,在此画押即可。」

找好名字,画上押後,玉咏乐回到了棺木前,看到跪倒在地面上的七师弟。

「师弟,我们走吧。我们带师父回家了。」

玉翎笙双眼红肿含泪,抬起头来对着六师兄,「为什麽师父这麽好的一个人,为什麽他要被杀掉?要是我不害怕,我上台演出,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啊?师父和师兄们都不会死,对不对?!对不对?!」

他抓住玉咏乐的衣角不断饮泣。

玉咏乐何不悲切,他早已把刘师父和其他师兄视为亲人。要是没有刘师父的收养,恐怕他早已饿死街头,活不过十六年。他们七个师兄弟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因为刘师父的收养而聚在一起。这麽多年来的相伴早已化成了不可分割的情谊来比血浓於水的亲兄弟还要亲。

看着他师父的棺木,里面躺着的刘师父的屍首,他悲从中来,强忍着眼泪不让流淌在脸上。

「师弟,师父、师兄都不会怪你的。师父还等着我们带他回家歇息的。」

玉咏乐把跪在地面上的师弟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我们走吧。」

玉翎笙哭着鼻子,浑浑噩噩地被他家六师兄带出了义庄。

那日天空阴沉,街上人烟稀少,好似在为他们哀悼。四周一片愁云惨雾的,然而他们再怎麽难过还是得继续活下去。

他们领着刘师父与师兄们的屍首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下葬了。

轻蹙眉毛,玉翎笙跪在坟前上香,摸着刻在坟上的字,泪湿了双颊。

「师父,你还喜欢这里吗?」

坟前摆着刘师父与师兄们生前最爱吃的酒菜,茶点。白色的雏菊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混合着白蜡烛与香火的味道。

而在一旁烧纸钱的玉咏乐把最後一张纸钱火化掉才起身,盯着青塚道:「但愿您老人家和师兄们都会喜欢这里。我答应您无论如何都会好好照顾七师弟的。」

烛火在风中摇曳,风吹散了点燃的纸钱,着火的纸钱随风飘散。

「师兄,现在我们能去哪里啊?」玉翎笙开口询问道。

玉咏乐默默盯着青塚许久。

真是一个好问题啊,天大地大的玉家班就仅剩他们二人。他也不晓得哪处是他们的落脚处。无亲无故,孤苦无定的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玉咏乐抬起头来看着湛蓝的天穹,「等师父指引我们吧。」

飞在空中的纸钱不断往西飘去。他想这应该是他师父的意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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