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夏离生不太吵也不太闹,安静乖巧的性子十分受到大家的喜爱,就连起先觉得别扭的夏家两老都在与夏离生相处了一个时辰之後相互抢着抱,谁也不想放开,最後吵得偏题而夏离生也哭了出来,夏清舒便将儿子抢回来哄着,任由夏家两老在一旁吵架。
仇富贵只能在一旁乾瞪眼,就算再怎麽想抱,他还是抱不到的。
夏清舒专心地哄着儿子,谁知他一抬头便发现了仇富贵的近到不能再近的脸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一脸渴望地看着父子俩。
「你又吓人!」
「我想抱你儿子。」仇富贵伸出手看似十分想接过去抱。
「我儿子也是你儿子,但是你又抱不到。」夏清舒边这麽说边抱着儿子靠近仇富贵又远离,来回好几次,根本就是在逗弄仇富贵:「抱不到,抱不到——」
「夏清舒——」
「呀!夜叉生气啦!」夏清舒被仇富贵这麽一吼,带着夏离生在夏府里逃窜,躲避夏清舒口中的「夜叉」。
人类的脚程终就快不过鬼,夏清舒始终不明白仇富贵怎麽移动的,只不过是一眨眼,仇富贵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害得夏少爷穿过了自个儿的冥妻的身子,打了个冷颤。
「吚!你不觉得被人穿过感觉不好吗?」
「只有你会干如此没礼貌的事。」仇富贵与夏清舒相互瞪着眼:「我要看儿子。」
「这跟有没有礼貌哪有关……好好好,看儿子!看儿子!」夏清舒抱怨到一半瞧见仇富贵愠怒的脸立刻改了口,抱着儿子凑近仇富贵:「小离生快看,仇爹爹,叫爹爹。」
「这麽小的人儿哪会说话,更何况他又不像你,哪看得见?」仇富贵没好气地说道,但他开心地伸出手指像是戳弄着夏离生胖嘟嘟的脸庞。
谁知夏离生做出令两人大吃一惊的举动,夏离生伸出小手一握,看似要抓住仇富贵的手指,理所当然地抓了一空。
夏清舒与仇富贵面面相觑,两人交换了眼神後,仇富贵便继续在夏离生面前舞动双手或做做鬼脸,惹得夏离生笑得开怀。
两人证实了一件事,夏离生看得见仇富贵。
「捡到宝了!」夏清舒开心地说道,等到夏离生长大,他可以向自己的儿子分享与仇富贵相处的喜悦。
「应该只是小孩子比较敏感,也许长大就看不见了。」仇富贵趴在夏清舒的肩上看着夏离生,他才不相信这麽刚好,就连捡来的孩子也有一双能通阴阳的眼睛。
然而两人再怎麽猜都得不出结论,因此两人打算等夏离生长大後再来看,为此两人还很无聊地打了赌而衷心期盼夏离生快些长大好证明谁说的是真的。
夏清舒有时会带着夏离生出门晃晃,不论是工作或是单纯上街逛逛,次数一多、时间一久,整个镇的人几乎都知道夏家多了一位小小少爷,然而从来没有人证实看过少夫人的踪影。於是镇上多了个茶余饭後的闲谈,夏少爷是不是被不知哪来的女人给诓了还帮着带孩子,或是夏少爷不知上哪儿玩了女人留下的祸害等。
虽说流言蜚语不断,夏清舒从来没放在心上,十分疼爱夏离生。夏清舒那好父亲的形象便在镇里传了开,惹得不少姑娘们找媒婆上夏家说媒。夏家两老也抓着时机说服夏清舒,仇富贵觉得好的也会在一旁帮腔,弄得夏清舒烦不胜烦。
夏清舒会拿夏离生转移夏家两老的注意。至於仇富贵嘛,仇富贵没有先前那麽坚持,只是想着也许哪天夏清舒遇到有缘人便会娶了吧。事实上,不管是夏家两老或是仇富贵,都是觉得夏清舒这样走在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上会艰辛不少才会在一旁劝着的,所以只要夏清舒觉得好便好了。
但是,夏家两老还是抱着一些期待也在所难免。可惜的是,夏清舒的婚姻大事这麽一拖便过了十几年,反倒是十六的夏离生先找了个姑娘直说着要娶回家。
夏离生娶妻那日好不热闹。艳红的装饰,染满了整室的喜气,整个厅堂挤满了人,家财万贯的夏家宴请了数来桌的客人,几乎是把整个镇的人都邀上了。
夏离生夏小少爷的身世依然成谜,至今仍是镇中茶余饭後的闲谈,只是流传的版本更多了。有人说夏清舒的夫人难产生下夏离生夏便过世了,有人说夏离生是夏清舒在外头拈花惹草生下的私生子,有人说夏离生是外头捡的。
故事流传着各种版本,夏清舒也没有对那些谣言做澄清,夏离生听到那些谣言也只是和善地听着并没有做任何评论,因此这件事的真相更让人匪夷所思。起先除了夏家还是有人知道真相的,但与各种版本的故事相搀和後,就连原本知道真相的人都怀疑自己所知的是否为真实。
时间久了,知道真相的人也慢慢离去,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谜团。
夏清舒笑呵呵地看着新郎倌,今日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的儿子的人生得到其中一个圆满,也为他的人生圆了一个满。
夏清舒不记得自己娶冥妻时的场景,那时他喝得酩酊大醉,分不清东西南北,胡乱地娶了个老婆,连洞房花烛夜都顾不上就睡到了隔天,才发现娶的是一位冥妻,为了爹娘的迷信让他能顺利娶到好老婆。
但是,夏清舒直至今日仍是未娶一妻,为的就只是偶尔肩上那若有似无的重量。
仇富贵不知何时由另一个空着的主位飘上了夏清舒的肩上坐着,略为透明的双腿晃呀晃的。
人间十几载,夏清舒的脸面多少被时间刻上些许痕迹,仇富贵仍是那天疑似披着红纱嫁给他时的年轻,毕竟仇富贵自从死了之後样貌再也没变过。曾经外貌看似年龄相近的一人一鬼,若是再过几载,看得见的恐怕要以为他们是父子了。
仇富贵打量着夏清舒,看夏清舒看着眼前的画面入迷,问道:「羡慕自己的儿子能穿上红服吗?」
「羡慕,但也後悔。」夏清舒用着周围的人听不见的音量低语着。
「後悔没娶老婆?」仇富贵开玩笑地问着,偶尔仇富贵会以玩笑的口吻问夏清舒後不後悔一生就这麽过了。
夏清舒听得久了便不痛不痒,淡然地说道:「……後悔当初喝得酩酊大醉,连个洞房花烛都没好好过上一过。」
「你要真是清醒的,恐怕我的牌位当场被你折了,还论什麽洞房花烛?」
夏清舒想起过去的事,忍不住莞尔:「有理。」
有时候夏清舒觉得冥冥之中还是注定了些事儿,当年那个赌,是夏清舒赢了。夏离生生来便有着一双能通阴阳的眼睛,所以夏离生一直认为自己有两位爹爹,且其中一位爹爹与他一样看得见,夏离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分清楚人与鬼的差别。
夏清舒看着夏离生被灌了许多酒,最後摇摇晃晃地拿着酒盏走到他与仇富贵的面前,夏离生因酒醉傻笑着,含糊不清地敬了自己的两位爹爹,很快地又被人拖去继续灌酒去了。
夏清舒与仇富贵目送自己的儿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拖下去继续灌酒,一人一鬼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夏清舒用力地点了下头,手滑了下,不小心扫落了桌上的笔墨书册,夏清舒惊醒过来。
夏清舒转动着酸疼的肩颈,心想着肯定又要被夫子骂了,印象中自己总是在挨夫子的骂。
「又打瞌睡了?」一位成熟稳重的男子两手技术良好地端着两杯热茶及一盘小点心站在门槛外,看着散落一地的自己的珍藏直摇头,又被糟蹋了一番。
「夫、夫子!不、不是!我看到虫,对!就是虫!」夏清舒找着藉口,向上天祈求着希望不会又惹夫子生气。
「谁准你拿我的书和笔墨打虫了?打到没?」男子将茶与点心放到空了的桌上,看着夏清舒猛摇头,又问道:「梦到什麽了?」
「梦到我娶夫子为妻……」夏清舒赫然发现自己被套话,立即摀住嘴,然而都来不及了。
比夏清舒大上十五岁、方过而立的夫子,仇富贵正瞪着夏清舒:「感觉如何?」
「好极了!」夏清舒无视了仇富贵的怒火,精神振奋地答道。他可是苦苦追着夫子好久了,只是屡屡被拒,但奇的是仇富贵直至今日仍然未娶妻,一直借住在夏家当夏清舒的教书先生。
那一年仇富贵救起掉到河中的夏清舒,因为他的义举,河岸上观看的人们才回过神合力帮忙救助仇富贵,没让仇富贵被大水给冲走。那雨一连下了数来日,仇富贵被困在村里寸步难行,最後赶不上考试也只好作罢,正当他失意之时,夏老爷邀请仇富贵到夏府当夏清舒的教书先生。仇富贵答应了,一待便是数来年,如今已在夏府所在的镇里开了家私塾,只是还以教夏清舒读书当作房租住在夏府里。
「胡闹!男子能与男子成婚吗?」仇富贵皱起眉,他怀疑自己平时教他读的书都读去哪了,恐怕问周公最明了。
「能呀!夫子,我还明白了昨日教的,『黄粱一梦』!」夏清舒笑眯眯地看着仇富贵,挺着上身似是在邀功:「你看,我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就梦见与夫子过了幸福快乐的一生,这不就是黄粱一梦嘛!」
「是是是……」仇富贵无视了夏清舒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稍微整理了下被弄到地上的书册及笔墨,又将点心推至夏清舒面前:「吃点心,老夫人准备的。」
「夫子敷衍我!」然而很快地,夏少爷的注意力便被一盘点心给吸引住,欢快地与夫子享用起夏老夫人所准备的点心,忘了方才谈论的事。
吃饱喝足了,夏少爷又打了个呵欠。
「再睡夏家就没少爷了。」仇富贵伸手轻轻点着夏清舒的头。
「为何?」夏清舒又打了个呵欠。吃饱喝足反而更困了,方才是打嗑睡,现在他都想直接蹭去床上了,但肯定会被夫子骂的。
「因为夏少爷变成猪,被大家烤来吃罗!」仇富贵边说着,边自己吞了口唾沫,许是想像了下烤猪的色香味。
夏清舒发现了这个举动之後,眯着眼笑着,他的夫子喜欢吃东西,而且每次都很珍惜地吃,就连方才平常不过的小点心他都吃得格外珍惜,他喜欢这样的夫子:「哪天买头猪来烤吧。」
「我看你现在就颇像的,也不必买了。」仇富贵看着连打了几个呵欠的夏清舒,取笑着。
夏清舒又打了个呵欠,实在是困得很,连回仇富贵的话都顾不上便趴在桌上,没多久便睡着了,饶是仇富贵怎麽叫也叫不醒。
「清……清舒……清舒!」
夏清舒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妆点得火红的厅堂。
夏清舒揉了揉眼,自个儿可醉得不轻,那火红像是烧出来的,晃眼。
红得晃眼的喜气提醒着夏清舒,是了是了。
今日是夏家最高兴的一日,夏家的小少爷娶了位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