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三/蒼策】不見飛雪落邊牆 — <五>

接下来几日,这些天策的将士们在苍云住了下来。

虽然一开始两个年轻的小夥子闹出了一番事情,但总的来说天策府的将士们在苍云中还是算受到欢迎的,时不时有许多苍云军来找天策的众人切磋,他们少出去苍云,对於这个全新的武学套路都感到十分的好奇,也因此这几日来天策的客卿们各个都脚步沾地的忙着......打架。

苍云人众多又岂是这十几个天策兵能切磋得完的,到後来连年纪最轻的李成允也硬是被抓来应对,起初李成允还乐得可以打免费的架,但到了後来架打久不免疲惫,便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不知道溜去那儿了,谅是自家的师兄姐们也纷纷找不着。

而这逃出来的身影恰巧被早上刚晨练完的燕绍祈给碰见了。

只见李成允见了燕绍祈向如获至宝般的眼神紧紧抓着人不放,说着他不想再陪那些老爱显摆的人打架,求他带自己去个可以躲人的地方藏好,燕绍祈被此人脸皮厚的撒泼搞的没辙,也只好应了李成允的要求。

「所以就躲到我这里来了?」

面对着林韦的疑问,燕绍祈诚恳的点点头,一旁的李成允则眼神亮晃晃的观察着苍云军的营帐,他是第一次进到别军的帐内。

林韦叹口气,往哪里躲都有人知道,不如就躲进苍云军里去,而林韦自身也不是什麽特出名的人物,肯定不会想到这小天策会躲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苍云营帐中,燕绍祈这如意算盘打的喀喀作响,也正如他所料的没人会找到这儿来。

「哇!毛敞大衣!我第一次看见这麽厚的衣服!」李成允对着挂在帐墙上的大衣惊呼。

「欸!你这白痴,不要随便乱动!」燕绍祈一骂。

林韦无奈地摇摇头,听军里的同僚说这少年打赢了许多苍云弟兄,虽是一表人才,不过终究是少年心性,坐不住的类型。

「对了,大哥我该怎麽称呼你咧?」李成允放下与毛大衣折腾的手,转过身来面向林韦询问道。

「我叫做林韦。」他回答。

「林大哥。」李成允自来熟的开怀搭话道:「你们的营帐好大啊。」

「你这家伙不要叫我师兄叫的这麽熟!」燕绍祈满不开心的拉扯李成允。

林韦摇摇头示意没关系,他也不是这麽排斥小家伙的亲近,燕绍祈不满的咧咧嘴,李成允也不管不顾的继续道:「苍云给咱们的营帐也好大啊,天策的地方就没这麽大了,每次都是一堆人给挤在一起像腌菜一样,果然是因为咱们的人比较多吗?」

也不知道像腌菜一样是什麽情形,燕绍祈皱眉,说道:「又没有比较多到哪去,是你太胖了才觉得比较挤吧。」

「你说谁胖啊,明明就跟我差不多你又瘦到哪里去了。」李成允不开心的抓住燕绍祈的衣领。

燕绍祈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戳了戳李成允的腰肉,软软的。

然後两个少年又扭打在一起了。

「好了好了,给我停,在我的营帐里还敢打!」林韦喝道:「李成允,你再乱搞我就把你抓回去给楚霄,听到没?」

果真搬出威严的师兄让李成允一缩,不闹事了。

燕绍祈撇了两人一眼,心思各异的说道:「倒是你现在该如何?」总不能在这里躲个生生世世吧。

「呜,暂且而已啦。」李成允道,撑着脸颊,「晚点就回去吧,大概。」

「多晚是到多晚?」燕绍祈问。

「我怎麽知道?」却是李成允反问。

「师兄,我可以打他吗?」燕绍祈转头去问林韦。

「不可以。」林韦。

得不到首肯的燕绍祈回头瞪向李成允,「你还真的是......没事干了吗?」他咬牙切齿的说,只觉得天策待在这里的这几天生活定调都被搅扰了。

「当然是有事啊,不然我待在这里做啥?」李成允还理直气壮的明白自己在打混。

燕绍祈感觉到脸正丝丝的抽疼,未免自己又揍下去只好提起自己的盾刀站起身。

「欸,去哪?」李成允问。

「练功。」他回,免得等等受不了抡你一拳又被师兄骂。

「嘿!等等!」闻言李成允快速地站起身,提起枪,「既然要练的话就陪我打架吧!」他说道。

「你不是因为不想打才逃到这来的吗?」燕绍祈皱眉看他。

「那些又不是我自愿的。」李成允不满道。

燕绍祈翻了个白眼,「随便你,我在旁边的木桩区。」说完後也不等人直接往帐外走,李成允讶然道:「欸欸,怎不等等我!」说完便飞快地开始收拾东西往包里塞,拎起长枪。

看着这两少年一路的林韦嘿然,向来严肃的他也不禁勾起一抹淡笑,他望向正准备往外冲的李成允,顿时搭话道:「成允小弟。」

突然被叫住的李成允疑惑地转头,「怎啦,林大哥?」他问。

林韦轻哼,说:「谢谢你陪着阿祈。」

猛然被林韦这麽一句没头没脑给吓愣的李成允停了半晌,後才说道:「林大哥,突然说这个图什麽啊?」

「也没事,因为自从你来了後阿祈就很开心。」林韦耸耸肩。

「是吗?」李成允皱眉,就他那死脸哪里看起来开心了?

林韦不可置否,「快去吧,别让阿祈等太久了。」便把人赶出自己的营帐。

李成允喔的声,不明白的也就跑出去找燕绍祈,燕绍祈见人姗姗来迟,皱着眉问道:「怎麽这麽久?」

「跟林大哥聊了一会儿天罢了。」李成允说,随即便抡起长枪,开心道:「来吧,打架!」

燕绍祈冷哼,不说话的摆起盾。

又是一个早上的时间过去,今日的雁门关依然白雪片片,他看着眼前的人红通通的脸上布着汗水,满满的笑靥上呼出的热气化成白雾,因为打赢了而大笑,输了则不甘愿喊着再来一次,不知不觉也会因此被这家伙的氛围感染而露出笑容。

直到大中午了,白雪反射的光线刺的两个少年的眼睛都生疼,燕绍祈把盾往地上插坐下,李成允则是直接躺倒在雪上喘气。

「打够了?」燕绍祈撇眼。

「够了够了,今天真值。」李成允哈哈笑着,伸出手拿出自己行囊中的肉乾条条,挑了几根出来咬,然後伸手往前递,「你要不要吃?」他问。

「不用了。」燕绍祈拒绝,从自己的袋中拿出一个显然比一般还要大两倍的布袋,掏出肉条啃。

李成允看的两眼发直,「苍云军粮饷也这麽慷慨吗?」他问。

「不,并没有,这是.....」燕绍祈直接反对道,却是踌躇半晌,接着才慢吞吞的开口:「这是我自己买的。」

「自己买的?我也常自己买啊但也不会买成这麽大一包......」李成允愣愣的道:「难不成你平日都吃不饱?东西不够吃吗?」

「苍云的物资一直都很足够。」燕绍祈不满的说,随後却又顿了顿,「只是我吃不饱而已。」声音略小。

本先还听不懂的李成允顿时会意过来,赫然的笑出声。

「你笑什麽?!」燕绍祈瞪他。

「没有没有,这很好啊。」李成允开怀的笑着,「再怎麽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嘛!怎麽会是好笑的事呢?」他说道,撑起身拍了拍燕绍祈的背,「只是想到要是咱们未来江湖哪处相见要请你吃顿饭的话大抵是要破费吧哈哈哈!」

「不必,到时候我自己出钱。」燕绍祈恶狠狠的说。

抖成这样还说不是在笑话自己?燕绍祈才不信。

见对方有些恼羞成怒,李成允也不慌忙的说道:「唉我说的是真的,咱们也可以算是半个好朋友了吧,我们约莫明後天就要离开苍云了,到时哪天我在路上碰到你,我肯定请你吃饭的。」

燕绍祈的手不动声色的微微一颤。

「就怕你请不起。」燕绍祈说。

「到时候再说呗。」李成允。

「而且,」「?」

李成允望向一旁,那个欲言又止的苍云,「怎啦?」他问。

「......没事。」燕绍祈回。

他说不出口,就是目前苍云或许还没有余力放人出去游历这件事。

李成允没有意会道对方的欲言又止,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咧,架也打够了。」天策的少年站起身,伸伸懒腰抬头看了看天空,「我得回去了。」

此话一出,燕绍祈顿时愣了愣,「你要回去了?你不是......」来躲人的?

「可是如果再不回去楚大哥会担心的。」李成允耸肩道,明白对方未说完的话。

燕绍祈沉默不语,不知为何自己有些失望,明明常常跟这个家伙大吵大闹,却莫名的有种失落感。

「嗯,你回去吧。」燕绍祈淡然道。

「好!」李成允一笑,「明天再来找你玩嘿!」他说。

「别再来了!」燕绍祈却是恼怒道。

而正当这头两个少年正闹腾时,猛的在雁门关外,轰然一声炮击在苍云的众人耳边炸开来。

「怎麽回事?!」

苍云城内,一股凛然的肃杀迸发。

一干苍云的将士聚於此地,长孙忘情拧着眉头与他们一同讨论着,方才前线遭狼牙军的伏击,目前虽然苍云士兵奋力抗敌挡下一波,却未能防范接下来敌人又会有什麽大动作。

方才才知道消息的燕绍祈跟着林韦姗姗来迟,都冷不防地深吸一口气。

「报!天策军众人求见。」

传讯官向前往长孙忘情带来消息,在统领的首肯下,楚霄低歛着眉间凝重地走进来。

「长孙统领。」楚霄朝众苍云行一军礼,说道:「事情我们天策已经听说,我等也想尽一份力!」

楚霄讲话向来不爱拖泥带水,明白的道出了原因与目的,长孙忘情也不含糊,直说道:「感谢天策府弟兄的好意,我带苍云军领了,但是这是我们苍云必须要处理的事情,实在不该劳烦前来做客的几位。」

「长孙统领言重,我等天策与苍云同为护卫大唐的军队,也同为大唐的子民,如今天子在上却遭外邦侵门踏户,同为子民岂不该一同保卫领地给这些蛮夷一点颜色?」楚霄却说道。

闻言,长孙忘情默然,站在一旁的军师风夜北却是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麽就有劳天策的兄弟们帮忙了。」

当即长孙忘情立刻转过头来忘向风夜北,而面对这般质问的视线,风夜北却淡然,「统领,当用则用,何况再三拒绝不免寒了天策弟兄的心,这些日子他们也与苍云弟兄们处得不错,太拒绝怕是有不好的影响。」

「......军师说的有理。」长孙忘情叹口气,便对楚霄道:「楚兄弟一起上来讨论吧。」

「是!」楚霄疾声道。

另一方面,在挡下第一波狼牙军的进攻後开始集结备战的苍云军各个整理装备原地就绪,燕绍祈年纪虽轻但也列入队伍之中,正待命之时突然看见李成允气喘吁吁的跑来的身影。

「你来干什麽?」燕绍祈皱眉问道,李成允方才才被自家天策的师兄抓回去而已。

李成允抹了抹汗,这大雪地上跑步他还是不太习惯,他抬头道:「绍祈,我来帮你吧。」

燕绍祈听话完不禁一愣,随即凛然道:「你回去跟你同门待好,苍云军还没有要需要天策军出手相助的地步。」

说完後燕绍祈才觉得自己这话说的重了,本想在说些什麽,李成允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又道:「我才不管你要不要帮忙,反正这忙我们天策是摊上了,别急着骂嘿!楚霄大哥已经去和长孙统领说了。」还直接打断燕绍祈本要骂人的话。

他这话表示了天策来客们都是同样想法,燕绍祈这才不再表示驱赶,只是瞪着眼前这天策,又忍不住想说个两句,「你们那些马术在这里没什麽用的,马能在这雪地里跑起来吗?」他皱眉说。

「别小看我们的战马。」李成允道:「何况咱们就算不上马也是可以力拼撑一波的,不信下次找个擅长铁牢律的师兄来啊。」

燕绍祈本来还要说什麽,但一声号角声远远响起,那是敌袭的信号,同时军令也下来了。

分配到站在城墙左翼处的燕绍祈远远的看见那些红色战袍的天策们站在前端,他们自请要求抵在最前线迎击攻势,这是他们的专长,其中还看见那个个头明显矮了半截的少年也站在其中,燕绍祈不禁又往那处多望两眼。

冲杀之声响起,然後听见不熟悉的口哨声,换上雪地战装的烈马飞奔而出,天策军们各个动作俐落的翻上马,高举长枪冲向前,斩下敌军的头颅。

天策军头声一吼,震天而起的气势随之而起,苍云不免因此扬起斗志,显然比平日守城之时更加斗气高昂。

当下的战争杀声阵阵,雪地上的血花湮染红墨。

燕绍祈斩刀之下击杀一个狼牙兵,转身背後的偷袭来不及反,举盾本要接招,一旁的林韦却立刻将人打飞个老远。

「师兄。」燕绍祈唤。

「来不及出招,盾舞就出去吧。」林韦说,这少年在战场上的反应力还是依经验略有差,苍云军的盾又不是只能隔挡。

「是。」燕绍祈快速回应,刀起刀落又是数个敌军,眼神飘忽而过正巧对上战场中央那些天策军。

天策冲在第一线人却没有人失足落马,他们融入骨血的战争魂不容许他们的失败,连那个李成允也是如此,挥舞长枪的少年狂放不羁,隐隐还带着一抹笑容。

「果真是天策军,名不虚传。」林韦道。

「师兄?」

暂时防住了左侧敌军的两人皆是往那个方向看,林韦说:「大唐最擅长冲锋陷阵的军队阿,也不愧对长孙统领一声盛赞。」他示意着战场前方的激烈。

又听到此话,燕绍祈不开心的努嘴,「那又怎样?」守城的还不是他们来,天策干了什麽?赚击杀数吗?

林韦无奈,只拿刀尖戳了戳燕绍祈的盾面,没说什麽话的继续守卫。

师兄不理他,燕绍祈仍然直直的望着前方,红色战袍的少年控着马,猛的就是一发破苍穹向前,紧接着快速的三发穿云接龙牙扩散,又击倒许多狼牙军。

他记得李成允曾经大言不惭对长孙忘情说过的话,燕绍祈总是嗤之以鼻,平常日子跟他打架时也从不觉得他能有多厉害,但是,现在看向战场前奔驰的身影,他不禁开始思索起来。

也许,李成允真的,有那麽一点强?

「砰!砰!」

突然的炸裂声响起,这声音苍云军们听的都熟悉,那是狼牙军使用炸药将边坡的雪块炸下的声音,苍云军们快速应对,不是後退便是飞盾砸毁,但是站在前方的天策军们却不明白那是什麽声音,纷纷站在场上一楞,反应过来时雪球便已然快要近身。

而首当其冲的,是那个年轻的少年。

那瞬间,不知为何燕绍祈心中一紧,连自己都尚未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脚步已经冲了出去。

「绍祈!」林韦一吓。

而燕绍祈手一甩,随之的憾地便向前挡在李成允面前,然後盾飞一出。

雪块崩成碎屑,落至记忆中十年前的苍云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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