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恍神的走回房间,轻靠着墙壁呆坐在木地板上,从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出去甚至能瞥见刚刚试图想攻击我的公鸡们,这时才切切实实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宜兰。
没有半点朱千槿人生影子的宜兰。
我将头倚靠在床沿,午後的阳光洒进房间每个角落,鹅黄色的亮光像是一片片轻柔的羽毛满覆全身,困意也就顺势的爬进了大脑,我允许自己在这短暂的时光里自我放逐,不要多想。
但潜意识却非得在如此混乱的大脑画出一片梦境,让我想起我试图逃避的种种过往,那些身为朱千槿的日子。
梦里的我身着别扭的碎花洋装,我忆起了那天,是我跟子方交往後第一次约会。
「子方!」
尽管感到下半身不自在的空荡,我还是再看见子方的第一时间便抬起脚步跑向站在咖啡厅门口的子方,他收起手机後微笑对着我招手。
「你等很久了吗?」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我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要提早七分钟了,但子方依然比我早到约定的地点,我当时笑容的甜度大概比他手中的可乐里掺得糖水比例要更高。
「不久,」他主动牵起我的手,「我觉得昨天想你的时间过更久。」
我们走进一间露天咖啡厅,我特别打电话订了一个靠窗的好位子,窗外面对的是一片小花园,花园旁边的草皮还有养兔子,我们并肩相依入座,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进行第一次的约会。
梦里面的他还是一样温柔,跟当时相仿,入座时替我拉开椅子,绅士的脱下外套盖到我的腿上,点餐前都会先询问我想吃什麽,我有选择障碍也会有耐心的等我挣扎与犹豫,这就是游子方,什麽事都以我为优先的游子方。
「好吃吗?」
他很喜欢在我吃得忘我的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我总会边吃边高兴点头,一个字都不说就光是点头回应他。然後他就会轻轻的告诉我,「慢慢吃千槿,没人跟你抢的。」接着会用表面有些粗糙的拇指拂过我的唇边,将那些嘴边的残留酱汁或食物抹入自己嘴里,认真瞅视了我羞红的神色才满足的晾起笑意。
我都还记得,全部都好好的收在潜意识里没有忘记。
然而,梦境的结尾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擅自划下句点,他也是。
在我眼前的子方渐趋模糊,犹如隐形在那和煦的阳光中,闪烁不定又时时萦绕我心,像光一样摊在眼前却捉不住一丝关於他的任何一部份。捉不住的也从来都留不住,我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没有一点挣扎的将手收回,但是泪水却不争气的在眼眶聚积,等到它们从脸颊滑落时,梦里的子方已经不在我身旁了。
好累,想你好累。可是就连大脑知道我还是很想你,我能怎麽办。
就在我因这场梦境备感落寞时,我能感觉到眼皮上的光线突然变暗了一些,轻轻睁眼却看见秋榆令因为近距离而被放大的脸在眼前清楚展现,我下意识地往後退却狠狠撞上了白墙。
「啊!」
他以半跪的姿势蹲在我面前,着急的看着我的後脑勺,「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揉了揉头部後方,用力眨眼想将方才的睡意给消去,我盯着眼前的他问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刚刚想到我忘记告诉你这个床还没铺,结果一进来看到你靠着墙壁睡觉就直接帮你铺好床单跟枕套了,本来想帮你盖小毯子,但是看你的表情不是很舒服还流眼泪,就在想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了。」第一次看见他焦急的模样让我感到特别新奇,他诚恳的向我解释来龙去脉,这画面让我不禁上扬了嘴角。
「正用手帮你遮光时,你就醒了。」
他举起手掌示范他的动作,使我想起梦里的我伸出手想捉住子方的举动,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再次做了这个动作,可是这次却紧紧地握住了秋榆令温暖的手。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我的头发,「怎麽了?撞到地方还很痛吗?」
对於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能让我感受到他的温柔,但那种温柔跟子方的不一样。
他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但我依然会感到混淆及害怕,我怕再次被丢下,我怕自己的过度依赖又成为他人的负担,就算是只从台北逃来宜兰的鸵鸟,仍然还是只鸵鸟,没有人该无偿承受鸵鸟的懦弱。
「不痛,那里不痛。」
痛的从来不是那里,而你不晓得的是你无心的温柔总能触碰到我内心最深的疼痛。
西下的余晖像是弄丢了盖子的柳橙汁,在天空打翻了那片橘红色,还滴入了我们身处的房里。秋榆令的浅色眼珠也沾上了些许温润的橙色,我直勾勾地瞅着眼前温柔的他,再次怦然的心跳声让我深刻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在意,但是我必须在他听见这多余的心跳声之前,关上它。
我不想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