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韶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看着质询她的辩手快速流畅的问出一堆问题时，非常庄严肃穆、认真深刻的反省起自己的智商。
自己到底是有多笨?
「请台上辩士停止发言。」主席的声音解救了快要原地暴毙的夏语韶。
夏语韶这才想起，一轮质询只有四分半钟。
「比我想像的好很多。」严泽颢平淡的给出了评论，手上沾染着深深的墨迹。
「我觉得我打超烂的。」夏语韶的眼眸里漫起了薄雾，如遮盖清晨的朝露。
「所有人都是这样开始的，」严泽颢快速的在笔记本上注记着，头也不抬「我也是。」
夏语韶看着严泽颢，从没想过他纤细身影散发出的沉稳、他厚重镜片埋藏着的理性，到底是怎麽造就?
有过多少疲惫，掉过多少眼泪，多少次跌撞到满身是伤却不能後退?
「往好处想。」纪允辰的声音插了进来，还是那痞痞的不正经「至少你对到的不是黎宁。」
「我不会让她对到黎宁。」严泽颢看着正走上台的黎宁，她整个散发出极为强大的气场。
「耶?」夏语韶望向严泽颢「为甚麽?」
「因为她该对到的，是我。」
黎宁站在台上，盯着眼前的笔记本，就这样沉默了整整三十秒。
全场静默，各自呼吸凝滞、心绪飘扬。
黎宁深呼吸了一口气，严泽颢的瞳孔蓦的放大。
裁判席上的梁慕莱，浅浅的、安安静静的扬起了一抹笑。
「问候在场各位，在前几轮质询答辩中，对方辩手似乎对於我方论点有些误点，而我方在这边三点澄清…」
夏语韶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一个真真实实的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可以在四分半钟内那麽快速却清晰的讲这麽多话。
当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一个确确实实的非外星物种，可以在四分半钟内那麽快速却工整地写下这麽多字。
「请反方三辩上台质询。」
严泽颢走上台，手上是一整叠的资料。
梁慕莱喝了口放在裁判桌上的水，修长的身子微微前倾。
「你等等就当作看表演就好了，」纪允辰对着夏语韶说，算是给她一点心理准备「别压力太大。」
夏语韶还没来的及问那是甚麽意思，台上的严泽颢就已经用他那沉稳优雅的嗓音开始了质询。
「问候在场各位，对方辩手你好，首先请你看一下这份论文，其中明白指出…」
黎宁接过那份论文，只看了一眼便从自己的文件夹中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论文中所用的数据模型在样本采集上有以下几点偏误…」
严泽颢微微皱起眉，嘴角却勾起了抹兴味盎然地微笑。
他果断的放下了论文，打算用他最擅长的逻辑硬碰硬「对方辩手，首先询问一个态度上的问题，请问若在此假设下您方会如何评价?」
「对方辩手，我方在这边三点回应，第一点…」
「好，对方辩手，所以您方今天的态度其实很简单…」
「这边应该分成两项分开讨论，在前一轮质询答辩中双方已经达成共识，两方在第一点的利益打平，因此只须比较在第二点上谁较占优势，而在我刚才的申论中已说过…」
「对方辩手，您方适才的论证强度并没到那麽强，您方刚才的逻辑链都是奠基在…」
「对方辩手，您方的理解有误，我方的逻辑是长这样…」
「对方辩手，这边还有待您方後续论证，利益在缺乏明显背书的情况下我方合理推论其为不明确…」
「即使退一步来说，我方依然在这点上得利…」
夏语韶在这边已经彻底傻掉了，她完全跟不上这两人简直跟化学反应一样激烈的脑力碰撞，两个顶尖辩手在场上交锋，语气中连一个顿点都没有，简直像是排练过一样。
「请台上辩士停止发言。」主席的声音差点淹没在两人连珠炮的逻辑对撞之间。
「谢谢对方辩手。」黎宁和严泽颢同时停下，开始收拾蔓延整个讲台的资料。
「你的。」严泽颢将按照标签顺序工整叠起的资料递给黎宁。
黎宁向他笑了笑，阳光泼洒在他们年轻精致的脸庞，像是神的守望。
他们都才华横溢、他们都脑袋优异，他们是一样的、被神眷顾的那群人。
夏语韶仰望着台上的两人，她相较之下的平凡如针，深深的刺痛了。
原来，甚麽都没有变。
严泽颢的遥远，看似被拉近了，但其实本质还是星球之外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