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下狂飙的潜艇在众人习惯之後,在某个下午猛然停止。
杰特悠然深了个懒腰,晃动後颈的亚麻色小辫。
看起来是个正常的家伙,但偏偏就是有着令人无比想掐死他的本事。好不容易在晕船中处理好宿醉问题的大副,趁着潜艇终於停下之际,决定去接回驾驶的工作。只是看见杰特,心里就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形容。
而且明明以前驾驶可不是大副的工作,但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十之八九也是这个疯子造成的结果。佩金在心里嘟囔着。
「嘛……可别开偏了呐。」手撑脑後,杰特对佩金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
「……等等。」深吸一口气,佩金才叫住了对方,「往哪个方向开?」他预料会听见对方的笑声,因为自己压根不知道方向就想去掌舵。
「北二十六度西,前面两百海里有一条海流,从下面绕开。」杰特却是好好地告诉了他,活像是有什麽阴谋。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红心海贼团的上一任航海士就消失在走道的转角。
搔搔脸,佩金想那个家伙大概还不至於拿航路开玩笑……吧?
明明就是个无法信赖的家伙,却莫名地不得不去信任。佩金感受到一股悲哀感。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对於那个把人生活成这副德性的家伙觉得悲哀的──不值得啊!
掏掏耳朵,远离掌舵室的杰特对小指指尖吹了一口,感受到身边滑过一丝冰冷。
「啊啊、幽灵知道怎麽杀死那个男人吗?」
「……要是知道的话,他早就死了。」
「唔……另一个幽灵呢?」
「呵、或许。」
克尔并没有和那个家族的人闲话家常的兴致,杰特又会什麽想杀掉那个男人,他也不感兴趣。
只是其中有几成是他自己懒散的个性使然,就不由得知了。
而杰特会不会去问夏拉,那不是他所关心的。
在杰特开始寻找夏拉的同时,札诺克找上了莉莉。
用找上来说或许不适合,毕竟没法打架的莉莉基本上就是待在厨房一边吃肉,一边从舷窗看海底她觉得看起来很好吃的鱼──如果不是说不可以破坏船,估计她会就这麽破窗抓鱼。和杰特不同类型但同样危险的家伙。
「莉莉,你知道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是什麽人吗?」给人放上一盘制作成甜点造型的肉类食品,札诺克趁机发问。
虽然内容物是肉,但至少看上去是甜点就有种很少女很美好的错觉。深知少女本性的札诺克很清楚那只是错觉,但不过是难得满足一下老妈子日常以外的大叔私心。
「……不、知道……第一次、看到。」依然是把餐具当摆设的虎女囫囵的吃下食物,舔舔手指才回答了人。
其实她还是曾经有用过餐具的,只是太不习惯,所以没有再使用的念头。
「……我想也是,杰特那个疯子提过什麽吗?」知情人不肯说的话,估计只能去找看看埃那笨蛋了。厨师搔搔头,但那个笨蛋也不是说遇就能遇的,否则老早就被逮住了──虽说上次遇到就是被逮住的状态。
「我……还、要吃。」
还是想办法找埃吧。转身面向料理台,札诺克这麽想着,而他身後的莉莉单手抛接着乾净的汤匙,忽然冒出了句话。
「那个、和……杰特,有一、样的……味道。」来自野兽般的感官,「那个跟、蓝蓝的、也……眼睛、跟……有……很像……」很敏锐,却无法用言语传达。
不过札诺克觉得对方的说话方式更像是,专注在他背後晃荡的青色马尾上头,然後勉强分神去说的。
但大概还是……有模糊的明白了点什麽。思绪在脑海快速窜过,妄想逮住却是徒劳。
◆
看着面前彷佛身处自家惬意的男人,在狭小得只有一扇门高宽的房间里,翘着脚躺在褐色的长毛地毯上,幽灵眨眨眼,几分不明所以。
但至少她还是明白对方应该是在等她。
「……什麽事呢?」她飘到人朝上的脸前,托着腮,倾斜着身躯微微低头俯瞰杰特。
几绺卷曲发丝垂下,在人脸前晃荡,发出摄人寒气。
不过就算是头发,也依然被控制在绝对不会接触到人的位置。
「啊啊、没关系唷!」男人咧嘴笑着,「虽然我也还没遇过幽灵就是了。」枕在脑後的手动了动,做出耸肩的样子。
夏拉看着他,等後话。
「你知道,怎麽杀死做过不老手术的人吗?」杰特问的随意,就像不论是得到答案还是没有,他都无所谓。
能洒脱到这个样子也是种才能。
「……知道唷。」幽灵浅浅的笑了。
然後,不再说话。
半晌,杰特从地毯坐起身。
「啊啊……我会再来找你。」随手挥了挥,亚麻色的男人从房内离去。
──他想要……做什麽呢?
──恶魔的果实、不老的手术……
「所以不是说过了吗?手术果实……争端最多的几颗之一。」昔日手术果实能力者之一的幽灵,半开着眼,少许疲惫,「想起了该死的东西……」
「……你可以选择凝结成晶石的。」倘若回忆会痛苦。
「然後……像你一样不断轮回吗?别傻了。」因为悲痛而用幽灵的方式忘却,又因为好奇而又去忆起……反反覆覆轮回不息。
「是嘛……不去回忆而让伤痛化脓,这样比较好?」
「……反正……我的时间够长,足以看着他直至死亡的终焉。」
两个幽灵的外表和内在,在此刻的相较之下,呈现两个对比的极端──外热内冷,与,外冷内热。
──反正,这不关我的事……
──而且……以生命作为代价的能力……
──并不是那样容易破除的。
──否则……生命未免太不值得。
「就算知道了方法……不管是你或他……」夏拉淡淡一笑,却带了点恶作剧般的戏谑,「现在都不可能办到的。」绝对。
这是夏拉头一回,真的在克尔面前展现古老幽灵的博学。
那是远比古代文字之类事物,更鲜为人知的事情。
「什麽意思?」
「……你知道,在你之後……有多少名继承那颗果实的能力者吗?」夏拉歪着头,透出作为知情者的从容。
「……八个?」克尔蹙眉,粗略的计算着时间,只是同时他也在脑海中翻找着回忆,关於他以後的手术果实能力者,到底有没有出现在记忆之中。
夏拉摇头,晃了晃手指,见到克尔难得的愕然,咯咯地笑着。
她接着比出禁声的手势,指了指她房内未曾被关闭过的传声管。
她到底……取回了多少的记忆?克尔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想要作壁上观,看着自己与那两个傲萨一族的男人上演的这场戏。
通常,他会把这个称作「上位者的恶劣游戏」。看着在虚空中晃荡小腿的长发幽灵,但克尔倒没有後悔,毕竟这远比以前的毫无进展好得多了。
而直到来者都离去以後,夏拉才在房里一角找到了一个奇异的图腾。
像是某种标志。
她敢肯定原先没有,估计是那个名为杰特的男人留下的。
◆
从还未被两个研究狂开始改造的传声管里听着幽灵房里的对谈,罗分神的察觉到夏拉原来还是有能理解对方要说些什麽的智能。
把脑袋里岔开的思绪扯回,罗觉得这个传声管是暂时可以不用撤下,反正那两个目前的着重点似乎是在掌舵室里安装叫做声纳探测的雷达,虽然有听了两人的解释,但罗依然是不明白那些专业术语,只是大约理解是什麽样的功能。
在整理和幽灵相关事情的笔记本上写下方才幽灵对话中的重点,罗揉揉太阳穴,重新把专注放在面前的收支簿上。
在佩金向他提之前,罗发现自己还真的没有意识到他们船最近几乎没多少收入。
自从灰雾岛搜刮来了夏拉看守的珠宝後,他们基本上是没有收入只有花费。至於前面诺柏的贵族,确实如夏拉所言,有够贫穷,但也是不无小补,只是现在正式查看过收支簿的情况,罗发现他们船又陷入了缺钱的窘境。
「依照目前的花费,我们船最多只能再在海中两个月,一个半月过後燃料告罄上浮,靠剩余能源可以维持日常半个月,而期间的食物在燃料全没有前的一个月就会吃完,只能依赖札诺克自己种植的部分和我们去钓鱼。」把条理分明的收支与平日花费细则放在他的面前,半小时前的佩金双手撑在罗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一脸认真的报告。
不过罗感觉的出来,因为杰特的出现、夏其的亢奋、新船员的加入,再加上现在财政的情况,导致他团里相较下敏感的大副有一点点的抓狂。
「什麽时候到岛?」罗藉传声管向掌舵室询问,旋即传来贝波的回应:「报告船长,还要一天半的时间。」
「我知道了。」
罗转动几分僵硬的颈子,从座位站起身,询问过杰特的位置後找他确认了几个问题,才转往夏其与卡夫最近声响不断的工作室。
「啊、船长!」从埋首的工作抬头,卡夫喊船长喊得颇顺,只是总感觉有点微妙的僵硬。
一旁嘴里咬着食物的夏其含含糊糊地出着声,抬手抹过额头的汗珠,比出敬礼的姿势充作招呼。
对两人微微颔首,罗在工作室里扫了一圈,这两人前几天才通报过要打通隔壁空房,扩大他们工作的空间,而现在看来不管空间多大他们都可以堆满东西。
「你们两个把这里能拿来卖的东西整理一下,晚点送到佩金那边去。」因为这里是所有收支中最意义不明的地方,除了删减外,回收利用也是必须的。没理会里头人的反应如何,罗转身前去厨房,打算讨杯咖啡。
而在工作室中的两人互看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船长没发现吧?」咽下嘴中食物,夏其几分不安的问。
「我想没有。」推了下眼镜,卡夫很认真的回应道。
「呼──吓死我了,你的那个红外线侦测的提醒还真是好用啊!」他对新船员竖起拇指。
「当然!那可是我的宝贝儿。」一本正经的脸上是掩不住的自豪。
交流结束,两人迅速的把被杂物掩盖的某样半成品重新放上工作桌,想到方才船长的话,只又动工了几下,这才把半成品仔仔细细的藏在地板下的隐藏空间中。
不用说,那自然是这段时间导致红心团财政问题快速浮上水面的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