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感觉到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冒出了细汗,心跳的声音在静寂的空间内,彷佛能够从胸口传出来,杨舒茵在内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在下一秒为自己不识场合随意发言道歉时,一份乐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这是?」
杨舒茵错愕地看了看乐谱,又抬头看了看许竹惠,很是疑惑,但是看见教授已经收起板着的脸,露出微笑,她便猜想自己可能是被捉弄了,原本紧张心情瞬间缓和下来,但暂时还不敢有任何踰矩行为。
「这是今天开始要用的谱,正想着要抓谁来当第一个试奏时,你就刚好进来了,所以……」许竹惠将手中的乐谱摆到谱架上固定好,拉了一张椅子放在前面并面对其他学生,接着双手做出了「请」的动作,继续说道:「恭喜你成为今天的头奖得主。」
「……哈?」杨舒茵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首曲子很长,你拉到第一页结束就好。」
不仅仅是杨舒茵,不少学生都因为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心生疑惑,使台下突然一阵骚动,就连刚缓过来的李雁茹也是一脸状况外。然而不出数秒,众人便意识到有人代表他们成为了先锋,纷纷松了一口气并表示赞成。
「舒茵加油啊。」
「今天的谱超长的,拉错也不会有人笑你。」
「你可以的啦,靠你了杨舒茵!」
不论是同班的还是高年级的学长姊,皆是拍手又加油打气,看得出来杨舒茵和众人的交情相当不错,不过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比起鼓励,更像是因为有人代替他们上阵而欢天喜地。
「喂喂喂你们真是一群损友!」杨舒茵忍不住指着下面一群人大吼,但随後还是一边乖乖地放下琴袋、拿出了自己的琴,一边抱怨道:「等会儿中堂休息要你们好看!」
看着杨舒茵动作轻柔地对待大提琴,同时嘴巴以回呛的方式回应持续不断的加油声,渐渐地镇定下来的李雁茹,似乎忘记了刚才情绪的波动和见到乐谱时的动摇,手指松开了乐谱。
蒋思涵远远见李雁茹回复正常,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探究刚才的反常,集中精神在前方即将开始的演出。
她前几周归国、回校办理一些学校手续时,遇到了几位科内的教授。除了问她在姊妹校的状况外,也说了不少近来学校的事,其中包括一名演奏技巧十分出色、叫杨舒茵的学生。
「教授们都夸奖成那样了,我可得好好听听你的演奏呢。」
杨舒茵准备就绪,在位子上坐下来仔细看了下乐谱,在她的双眼映入乐曲标题的那一秒,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嘴角几不可见地扬起。一直专注地看着她的李雁茹自然也察觉到这一点,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将手与弓放上了琴弦,杨舒茵忽然抬头看向李雁茹,眼中似乎带着笑意,但是李雁茹并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麽,只能回以浅浅一笑。
彷佛得到父母同意的孩子,杨舒茵笑眯了眼睛,最後缓缓阖上,再度睁开双眼时,她轻扬手腕开始运起琴弓,以低沉平稳的长音揭开乐曲的序幕。
李雁茹早已听了这首曲子不下百次,就像雕刻一般深深刻在脑海之中,撕裂般的心痛也成了固定反应,每每伴随旋律而来。一个个低沉的长音,像是刀刃用力插进心口,向四面八方划出长长的伤痕,任由随後的音群敲击,汩汩流出鲜血。
而今天,这种痛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更加鲜明。
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再度紧握成拳,并不由自主地颤抖。
风的声音、海水的声音由远至近,她渐渐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双眼又乾又涩,却又不能让眼泪落下,明明到第一页结束只是半分钟左右的乐谱,李雁茹却觉得像是一个小时那样漫长。
或许,这首曲子对自己产生的影响远比想像来得更深,如同毒物深入了她的血液、她的骨随,无法忘记,也无法抛开。
音乐猝不及防地停止了,让沉浸在优美旋律中的众人一秒清醒过来。
杨舒茵从椅子上跳起来,高举着弓大声说道:「好了竹惠,我拉完第一页啦。」
她一说完,顿时抱怨和嘘声四起。
「杨舒茵你很坏气氛欸!」
「还真的刚刚好拉一页喔,也没找个段落停是怎样啦。」
「哼,我才不管呢。竹惠叫我拉一页我就拉一页,不服的来打我啊。」杨舒茵单手插腰向一干抗议民众吐了吐舌头,引来更多不满的声音。
「好啊,有种放学别走!我们好好谈谈人生!」
「先拖到厕所打一顿!」
杨舒茵和众人的吵闹,覆盖了盘旋在李雁茹脑中的海水声,曲子的旋律也如同云烟淡去,心情不可思议的逐渐平复。但是刚才的演奏就像规律落在水面上的水滴声,在心里引起一阵阵涟漪。
一次、两次,轻如鸿毛,稍纵即逝,却怎麽也无法忽视。
「真的好像……」李雁茹浅笑,却带着些许苦涩。
与记忆中的声音实在太过相似,甚至让一些她想要一直藏在心底不再想起的记忆清晰起来,伴随着《Atlantis》的旋律,重现眼前。
蒋思涵沉默地看着杨舒茵和众人一来一往对呛,然後扬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但是并非不欣赏杨舒茵的演奏,而是觉得今年各具特色的新生十分可爱,有李雁茹那样安静低调的,也有杨舒茵那样程度好却与人没有隔阂的。
刚才的演奏可说是找不出一丝错误,就连第一次经常忽略的速度变化和表情记号都准确地表现出来,能够做到这样,若不是早已熟悉这首曲子,就是到达了能轻松驾驭选曲的程度。只到第一页结束,蒋思涵无法明确判断杨舒茵究竟是前者还是後者。
「不过开始演奏前,她的眼神明显有改变,所以更可能是前者。但是为什麽……」
要用那种眼神看李雁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