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悲剧。
比起那些华丽而甜腻的故事,我更喜欢符合现实一点的悲剧。
我习惯让胸中充满酥麻的难过感,那能让我感受不到现实,比起甜蜜的故事,实在是好太多了。
我的世界很单薄,在遇到前妻还有那个人之前,只有爸爸一个而已。
爸爸长期在外工作,我必须自己一个人洗衣服、晒衣服、煮饭、扫地、拖地⋯⋯,那些都不难,难的是在学校里被各个同学和老师贴上的标签。
「看啊,那就是没有妈的孩子。」「听说她妈是跳楼自杀的。」「啊?为什麽自杀啊?」「还不是因为他老爸整天在外赌博,往家里负债呢!」
我不恨爸爸,毕竟有时候人总有那麽几刻是无法理解自己在做什麽的。
「爸,别哭了。」
妈的遗体被打理得很好,经文在客厅里与空气缠绵,一些盖过了我爸的啜泣声,昏黄地灯光照在我爸颤抖的背影上,那年我13岁,国二。
我站在我妈的遗体旁,想起了以前曾听说过若是家人哭得太伤心,可能就会因为不放心而无法成佛,所以我不敢哭。
妈,一路好走。随着余烟袅袅升起,平常不怎麽喜欢拜拜的我顿时这麽想着,说不定她真的能听见我的话。
妈妈走後,爸爸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赌博反而是到处打工、到处工作,他回到家时,我已然入睡。
「桌上的300块是你的零用钱」被撕成一小片的日历纸上写了蓝蓝的这麽一行字下面还压着三张大红钞。
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拿。
家里的经济状况我是知道的,尤其是爸爸为了办妈妈的丧礼又往银行再多借了几十万。我怎麽可能再往爸身上拿钱?但我还是拿了,我在那句後面写着「下次别给了,我没地方花的」
从此之後爸爸也没再给我零花钱,反倒会撕下小张日历纸写几句话给我。
「记得吃早饭」、「记得念书」、「有想要什麽的告诉爸爸,爸爸去买」⋯
那麽多的岁月中,那一小块一小块爸爸亲手写的日历纸被我收在一个铁盒里,藏在柜子和桌子的狭缝间。我不要其他人找到它。
这个铁盒是妈妈的遗物,是我用以前的零用钱慢慢攒来送给妈妈的,里面原本装着妈妈最喜欢吃的饼乾,巧克力馅,外酥内软,对我来说甜的腻味,但妈妈倒是挺爱的。
後来妈妈吃完了饼乾後,铁盒舍不得丢了便收着,说是要藏她最爱的宝物,谁都不许看。後来整理的时候,整理出来这麽一盒子,打开它里面只有一张相片。
那是我们一家三口,我才三个月大的时候去相馆照的照片。
我妈丧礼当天我没有哭,我去灵骨塔看她那几天我也没有哭,我回到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然而,我就这麽看着那张照片溃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