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凡间约莫三年半。
他的日子向来过的惬意,虽是被迫停留人间的,但他倒也不急於寻寻觅觅所求。
落入凡尘,既当凡人一回罢。
要说有什麽特别的,约莫是他在家门口附近的荒地上,捡了只兔子吧。
那是只受了伤的兔子,这几日伤养好,总在他屋子里来回蹦哒着。她身形小,使得他走路总要多上几分精神,深怕去踩着她。
兔子很乖,但他还是愁。
每回到了喂食时,他便开始拿着切好的胡萝卜丁满园跑,兔子身上像是装了羽毛似的,飞也快的满屋子跳着。他想着莫非她想独食,索性他将晚放在地上,慢慢走开。可整整一中午,小兔愣是一步也没靠近那瓷碗。
兔子也愁。
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胡萝卜呀。再说,生的胡萝卜那味儿,谁受得了。
淇奥实在是太愣头了。
这日下午她实在是饿得慌,咱们当神仙的,也得吃食呀。她迈出小短腿,缓缓地往屋外跳去。再跳到淇奥身旁,两只手对着他的衣角便是一阵猛拍。她手小,力道自然也小,好一会儿他才发现。
又是一个满怀抱。
「你倒是认得我了。」
淇奥的嗓音温润,盈耳之间充满怜惜。小红眼盯着他瞧,双耳不停地摆动。
她不止地在心底叹气,得赶紧找到变回仙身的方法,在这麽当只大傻兔子下去,依她挑食的本性,迟早要饿死在这凡间,成为天界的一大笑话的。
她拚命地挣扎,淇奥拗不过她,只得将她放下。周身一得到自由,她便迫不及待地跳向东南角的池子边,淇奥跟了上来。
她喜悦地在池子旁蹦哒着。转头却见清澄的池子里,半点鱼游的踪迹也无。
淇奥蹲下身子,摸摸她:「呵,你竟是想沐浴麽?」
心底嚎呀,这什麽破池子,半条鱼都没有。这到底是啥破地方,除了淇奥,啥都没有。
她还纠结,用自己软嫩的蹄子不停地挠自己的双颊。当她再次抬起头,只见那年华少年已经褪去上衫,半裸着身子,准备入浴。小红眼愣愣地盯着他看,只听见他说:「白露,过来。」啊,真是颇有姿色的少年郎。
她正想着,那声白露的唤又缓缓引回她的思绪。谁是白露?她转身环视了会儿,这儿能说话的除了她好像再无其他。
白露是她呀......
「你来自白露时分,就唤白露,可好?」
小蹄子又挠挠自己的双颊,随後她看着他眨眨眼。
好。
虽然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原本就有个好听的名字,不过看在他长得这样好看的份上,这声白露,她便收下了。
......
夜夜在休养中调息,她终於找到无法化回仙身之因。
她的真身为一白兔,在她的前肢处,有处胎记,繁盛似一蕊扶桑花,这几日调息,只要经过那处,便隐隐作疼,竟是幽玄给她下道封印。
怪不得她元神已尽数恢复,却是一点法力也使不上,更化不成仙形。
「白露,吃饭了。」
他抱起她。
小红眼盯着少年手里的几株草,只好认份地凑上前咬两口。
就在两人相互温存时......噢不,是一人一兔。外头传来高昂激动的大嗓门,随即一群小儿狂奔进来。害得她一口草差点噎着。
「淇奥!淇奥!快看,这是什麽!」
满室宁谧,突如其来的嘈杂没有惹坏他的修养,他轻抚了下兔子,将她安放在床榻上,随即朝外屋走去。
「......你们去抓鱼了?」
几个孩子点头如捣蒜,各个眼神中闪烁着微光,难掩兴奋:「阿娘说了,淇奥平时带我们玩,要知恩图报,这鱼给你,蒸炊都行!」
里屋的白兔听见了,小蹄子不断拍打着床榻:好小子,本座苦苦等待就是这味儿啊!
淇奥却只是笑笑,摸摸二捻的头道:「我食斋,你的心意我领了。」
什麽?你食斋?本座不忌荤呀!
小兔腿蹬上柜子,阶阶跳下,敏捷地跳到屋外。二捻那小儿很快便发现她,扔下手中装着鱼的铁桶,欢快地上前抱住她。
「小笨兔,你过得好麽?」
谁笨啦?这狂妄的小童。虽她是这样想的,可她的双眼却从未离开过矗在地上的铁桶,深怕二捻真的又原物带回。
小儿用那肥短的手掌,揉揉小兔的头,看着她笑咧嘴,全然没注意到她固执地盯着那装着鱼的铁桶。
「淇奥,我怎麽觉得她没甚精神呢?」
「......想家罢。」
她终於没忍住,从二捻手中挣开,跳到铁桶旁,小蹄子一伸,在铁桶上拍得铮铮作响,好不热烈,好不激动。
小儿和淇奥看傻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太过忿忿,铁桶竟硬声倒下,里头的鱼滑溜溜地出来,她欢愉地将蹄子拍在鱼身上,小红眼不忘看向淇奥。蒸炊炖煎都行,快下锅罢!
......
这些日子,淇奥常往二捻家奔波,只因他家那只难伺候的兔子。
「白露,你身为兔子,却这般好食生灵......阿弥陀佛。」
这些日子,她终於吃到梦寐以求的炊煮鱼,啜口那鲜的美的鱼汤,连淇奥在她用膳时不断念诵的经文也不是那样恼人了。
「白露,我想很久,你来也有段时日了......有些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
甚事呢?作这般别扭。在最後一滴鱼汤都搜刮乾净,她昂首看向淇奥。不是罢,这食斋的美少年终於被一只兔子惹得入荤了麽?
「我生本一人,清风朗月相伴以为快。可你自来,我竟会盼望东方既白。」
他将她的小蹄子握在掌心,轻的柔的温暖的。
「白露,留下与我作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