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字片语怎能如千斤重般的沉重如斯?
华昕负手望着落月崖,那个本该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如今就在这尘土之下,爱笑的眼眸无期的阖上,总是柔柔的喊着他的名的声音不会再响起,只剩空荡的回忆伴着他,无止尽的将他困在没有她的牢笼里,迳自痛苦、沉沦,然後永远的沉默。
「夫君,薇儿有一事相求。」厉茉薇握着华昕的手,轻柔的嗓音总是能定下华昕的心神,低头看了下相握的手,嘴角不禁微微的上扬,能与她两情相悦、结缡,是他几辈子攒下的福分?
「夫人请说。」
「如若妾身不能伴夫君一世,请夫君切勿挂念已逝之人,妾身愿夫君安好後半生,在得续缘长伴左右。」厉茉薇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拖下去也只是让华昕更加痛苦,病入膏肓的她,占着亲王妃这位置已无用处。卧病在床的她如今脸色苍白的吓人,嘴唇不见任何血色,微微勾起的嘴角只衬着她的病容更加明显。听到厉茉薇的话让华昕脸色大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眼底痛苦的神色加深了更多。
「薇儿,你在胡说甚麽?!」华昕忍不住的低吼,暗哑的声音透出不可言喻的悲伤,「你不会有事的,为夫向你保证,不会有事的…」他知道厉茉薇时日不多,但是他怎麽也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六年前的大婚彷佛就在不久前,就这麽一晃而过,那个在艳阳下放声灿笑、那个在草原上尽情奔跑、那个在月光下与他携手相誓的女子,如今,只能不见天日的躺在卧房,日复一日的喝着汤药,不见好转。
「薇儿,我们…我们的孩儿还未出世呢,你答应为夫同我承欢膝下,你忘了吗?」厉茉薇的病拖了五年,本就不易受孕的她更是直接断绝了怀孕的可能。
「王爷…夫君…妾身未能为你留下一女半子,已是大错,如今还能得夫君垂爱,更是恩赐,薇儿…薇儿只怕要违约了…」其实厉茉薇何尝不希望与华昕继续相爱下去?结婚的第一年,他们玩遍各地,或微服出访,或行江湖侠义,但也仅只那一年,却够她无穷尽的回忆了。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发病,在他眼前第一次倒下,他面上显露的惊慌无措,眼底的害怕担忧,直直的刺痛了她的心,就在那一次,她再也没有离开过府里了,迎接她的,便是无止尽的卧病在床。
「不!薇儿…为夫会救你的…你会好起来的…」…他定会要那些人付出代价!若厉茉薇真的与世辞别,那麽那天也会是他们的忌日!
厉茉薇终究抵不住心中的哀伤,滴落的泪滴烫伤了华昕的手,更像一把匕首狠狠的刺进他的心脏,猛烈的抽痛着,淌着血。
「我不想死阿…夫君…华…我多想看着属於我们的孩子出世、成长,我多想与你携手白头到老…我可以不要荣华富贵,只求与你作伴…」明明只是一个这麽简单的愿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为他磨墨,他为她画眉,不需要多麽轰轰烈烈,只需要细水长流,举案齐眉,如此平凡,却是奢求。
奢望而求不得。
「你要造反吗?!华亲王!?」燕帝满是错愕望着面无表情的华昕,他怎麽也想不到与他共创江山的兄弟居然会对他兵刃相向。华昕眼底的冰冷却直直地刺向燕帝,以往的情分犹如过眼云烟,在他的妻子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所谓的兄弟情份,君臣情谊便不复存在。
「造反?陛下,您言重了。」华昕淡笑,像是笑着世界的不公,又或者是笑着自己的傻,曾经杯酒共饮,如今却是杀妻之仇。「在你毒害薇儿的时候,怎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那满是讥讽的笑容暗藏着多少不言而喻的杀机,一向爱笑的双眼如今布满血丝,连着几天不曾阖眼,精神早已经到了极限,他又何尝不累?但是一闭上眼,他深爱的妻子气若游丝的咽下最後一口气,面上苍白写着不甘,阖眼的那一刻,眼底是遮不住的爱意、是藏不住的哀伤,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样,活生生的、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眼前上演,血淋淋的痛。
『我心予你,亦欢喜你。』
「你怎麽能…怎麽能夺走…」华昕再也忍不住那过於奔腾的泪水,如同厉茉薇嘴角滑下的血丝般,刺眼、又痛心。高举的剑早已没入昔日好友的胸口,在这华丽过头的居安殿,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燕戚,也没有温文儒雅的华昕;没有把酒言欢的异姓兄弟、亦没有跪天叩地的桃园结义。
只有、弑君的华亲王,杀妻的燕帝。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儿女情长?你的家国,我的天下…」燕帝平静地望着华昕,没有愧疚、没有不甘。咳出的鲜血让他呼吸开始急促,但是他不後悔。「我们曾举杯跪地,曾共赴沙场…十几年的交情,居然比不过厉三给你的一眼瞬间…?」华昕给了厉茉薇万般独宠,盛世婚宴,天价聘礼,超过皇后的荣宠,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但这不是燕戚想要看到的,他要的是他的兄弟与他共享江山,与他一同享受权力至上的快感,厉茉薇的出现让他的梦逐渐破碎,华昕不再为国出征、不再上朝议事,甚至辞官只为陪她共游,燕戚是帝王,不需要扰乱计画的人存在,所以都杀了、毁了,包括华昕的挚爱,他唯一的妻。
「家国,有家才有国。如今,家已破,国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