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气味在空气弥漫。
脚下木板急促的嘎吱作响,我奋力向前跑着,黑暗中,只隐约晓得自己正身处在走廊之上,却不知晓终点是哪里。
四周,不光是血腥味,更有另一种我永远无法忘却的味道。我继续使劲奔跑,然後在转眼间跌坐在地。
有谁在嘶吼着。
「……都是你……都是你……」
黏腻的温热於手心处聚集,逐渐有了实体,缓缓流出的暗红自我的脚底蔓延开来,不知什麽时候,我的面前跪坐着一道人影,腹部被利器开出了一道彷佛能吞噬人的深色窟窿。
我的半截手臂就位於那个血洞里面。
还没意识过来,一股腥热的气息便突然呼到耳边。那个人的身体靠住了我的,衣服底下,溃烂的背部微微渗出黑血。
……这……是谁?
「呵……」
他低声发笑,然後,我看见了那个「人」的面孔。
「……又是你害了我吗?」
双眼空洞,爸爸的裂嘴扯出的无奈笑容早已呈现僵硬。
我从床上狠狠惊醒。
书桌上的手机急切地发出震动声。心跳丝毫未减下速度,有股冰冷的战栗打从骨子的深处传来,我几乎是跌跌撞撞的爬到了桌前,手脚发软,拿起手机时双手仍不断发颤。
眼前影像好似染了红墨水一般呈现出一片殷红。
「喂……喂?」
「喂小梨,是我凤仙……小梨,你没事吧?」
大概是我过於虚弱的声音吓着了她,凤仙的语气担忧,音调轻微上扬。「你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过去找你?」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我安抚凤仙要她不用替我担心,同时以肩膀和头夹住手机,一点一点的,扶着书桌慢慢地站了起来。
「真的没事吗……」
喇叭里传来凤仙忧心的嘟哝,不过她很快便忆起了此次打电话给我的来意,向我询问事情:「不管了,总之小梨你现在有空吗?听说昨天夏碎学长他们,跟亚里斯学院的代表都遭到不明人士在背地里下暗手,我听小兰说你们那天也去奇雅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咦?」台面下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麽说来,後来双人对战时冰炎学长也没有上场,而轮到亚里斯学院的时候,亚里斯代表的三名白袍中更有一个浑身是血地出现在场上,想来就是遭遇偷袭了。
回想起昨天亚里斯学院对上恶灵学院的那场比赛,当时令人极度不适的那幕又重新浮现在我的眼前。
难道说,就是因为昨天的画面,我刚才才会梦到,那一天的……
「幕後的主使人大会那边还没查出来,因为这样,阿利学长约了我们维安队的人过去讨论应变方法,讨论完了之後要去商店街吃饭,我想说要不要找你一起来。」
纵使隔着电话,我还是能看见另一头凤仙眼神飘移,一边玩着头发一边紧张说着的模样。「听说那家餐馆的点心很有名,小梨,你要来吗?」
如果跟去,会不会造成其他队员的困扰?
对话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局面,我迟迟没有回答,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到书桌抽屉的缝隙正发出微微的亮光。
「小梨……你决定好了吗?阿利学长也希望你能一起来。」
我弯腰拉开抽屉,里头一副耳环散发着温柔的热度,绿色的宝石透出光芒,屏息之间,起先仍在低低发颤的我,不由自主的松下了绷紧的肩。
那个,是那天在村庄捡到的。
小心翼翼地捧住它,我将之凑近自己,电话对面凤仙还在等着我的答覆,而如今,原本存在我脑中的不安杂念已经逐渐消散了。
「嗯,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耶!那小梨你赶快过来吧,我们在特别队专属的选手区喔,就在决赛会场的旁边。」凤仙高兴地欢呼,真的非常迫不及待。
我看向手中的翠绿耳饰。
……所以,这对耳环,有什麽奇特的地方吗?
匆匆地收拾完东西後,我把耳环轻放回抽屉,就这麽随後出发了。
学校更改布置的范围比我预想的还大。
周遭,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学生在我面前来来去去,每个人的样子看起来都有事在身,要嘛就是在聊天,神情全是十分之专注,让我根本就不敢凑上去问路。
还只是预赛就变成这个样子,听说正式决赛前,学院还会再大肆布置一次,到时又会是多麽惊人的奇景啊?
言归正传,我这样走的方向应、应该是正确的没错吧!对吧!
……
我、我真的毫无头绪了……
在我没察觉的时候,身旁的人潮越来越稀疏,直到一条影子也没有,我孤身站在某座蛇身女子雕像的前方,承认自己已经彻底迷路了。
我现在所在的步道两旁除了树木还是树木,右手边的树丛後面似乎是偌大的空地,至於左手边则是另一条走道。我很确定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四周连半个人都找不到……这下子想问路也不行了呀!
手机呢!我的手机在哪里!明明应该在这里的啊……找到了!
总算是从包包内掏出了东西,我抓着手机,耳朵却在此刻猛然捕捉到空气中一丝细微无比的震动。
好像,有什麽声音……
为了更清楚的听见声响,我停下动作闭上眼睛凝神谛听,接着,我便听到了。
微弱的乐音在空间内弥漫,宛如幽幽暗香,使我心痒难耐的往来源处想要一探究竟,好将旋律听得更加的明白。
就这样,我拨开了右边的树丛,然後瞧见不远处矗立的那座凉亭,以及,亭中拉着小提琴的纤瘦人影。
除去树木的掩盖,琴声变得清晰了。我一步一步地朝白色凉亭靠近,同时看着那人的手指跟手里琴弓宛如舞步似的流畅移动。
音乐在他的手中彷佛有了生命,时而婉转时而轻灵,高明的技巧令人惊艳,但更慑人的是,他那旋律里头小心隐藏的、旁人几乎难以发觉的无声情感。
清冽的音符好似在跳动。
我忍不住再踏出一步,乐声却戛然而止。独自站立於平台上,手持小提琴的那人直直地盯着我,黑色碎发随风而荡,灰色的眼有如无机质的玻璃珠,剔透却冷淡。
仔细一瞧,我才发觉他的年纪,比我想像的来得要小多了。
冷漠的望过来,那名少年神情平静,用着清澈微凉的嗓音,开口:
「你在这里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