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咕隆咚 — 第34章 那个黑影是孙老头的疯儿子。

那个黑影是孙老头的疯儿子。

小蕉不知为什么他会碰上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不怕他。他跟个领路人一样在前面引领着小蕉。只是他身影快,一会晃进蒿草里看不见,一会又躲猫猫吓一吓小蕉。

小蕉想起还有一群人在找他。等他发现小蕉走得慢时,也放缓了速度。

“很多人在找你哩”,小蕉混合着大粗气说。

“嘻嘻”,疯子咬手指笑。

“我知道你不坏”,小蕉试探他,在布袋里摸到一块点心,隔着桑叶掰成两半,拿出一半给他。

“嘻嘻”,疯子毫不设防地张嘴就吃。

“你怎么发现我的”?小蕉问。

“嘻嘻”,疯子指指她的头,又指指她的脚。小蕉以为是自己头发散了,摸了摸,还束得紧。再低头看脚,虽然疼得不知所以,鞋也蒙得厚厚的灰,但没破绽。

吃完点心的疯子把小蕉引下山,又引上另一条路。

这条路明显宽很多。两边的树木也高,杂草少。

走了两步,小蕉渴得不行,拿出水抿了抿。顺带九里香的花味又带出来了,小蕉转转眼珠,把九里香的香袋掏出来,在疯子眼前晃。

疯子一把抓过,不等小蕉反应就往嘴里塞。

不能吃,嗳呀,小蕉揪着香袋的系绳,疯子手劲比她大得很,推了她一把,小蕉差点栽倒。

她只是想让他闻闻,看看是不是因为这花香味把他引来找到她的。

九里香被疯子全吃了,要不是香袋咬不动,小蕉觉得他也会吃了它。她小心翼翼地拢着自己的包袱,不再乱把东西给他。

那两条狗呢?小蕉又想起来。

疯子不答,发出一声怪响,小蕉扭头看他,他伸出两指在喉咙里掏了掏,眼睛朝上翻,掏了一阵又发出一声怪响,小蕉挪开两步,他的头发都粘成一络一络的,山风向右吹,小蕉换到他的左侧。

疯子终于打了个长长的嗝,小蕉捂着鼻子跑老远,看见他伸着个脖子跟只鹅一样,眼白向上翻,下巴不停地前后晃动着,嘴里还“啊哦,啊哦”地发出声音。小蕉觉得他要么是被九里香毒着了,要么是犯病了。

她不敢靠他太近。

程府里也疯过人,留她的印象极深。被人用破布塞住了嘴,塞进麻袋里捆了。那时候爹爹正好病了,换了别人来管府。小蕉扒开人缝里看,只觉得那人的眼睛清澈得很。

回家后,她趴在桌沿上问爹爹,爹爹叹口气,说,人不由已啊。那天,爹爹的神情黯淡了很多,她想着许是病了的缘故,赶紧去灶房给爹爹看药,她想着那个糖人好久了,希望爹爹快点好起来带她去买。蕉篱整天疯得跟个泥鳅一样抓不着,第三副药还没等开吃,爹爹就走了。蕉篱瞪个两眼也不哭,小蕉也学爹爹的样子叹气。

疯子拿了根树枝戳小蕉,小蕉才回神。发现他又变成“嘻嘻”样,刚才应该是卡着喉咙了。

光线快要看不清了,小蕉不由地朝疯子靠靠。疯子身上冷冷的,传递不给小蕉什么热量。出了几层的汗,此刻却觉得凉。小蕉暗叹山里的“秋”来得就是早。

路开始变得有了坡度,有人为修的痕迹,陡的一节一节的,小蕉觉得若坐马车的话,这段路会很颠人。她一直是顺着马车道走的,疯子却不知怎么地把她拐到了另一头。小蕉气得骂他两句,疯子听不懂,继续跟头牛一样用头顶着小蕉的腰往山上送。

小蕉此时方悟,他该是清醒时被人下了盅,让他来干这件事。她只祈祷着他不是来送她去鬼门关的。

小蕉借口方便让疯子停下,没想到疯子居然听得懂“方便”是什么。他已经不再“嘻嘻”了,渐黑的晚上让小蕉想到了无头尸。

小蕉觉得自己的胆快要破了。

她庆幸这几天七少爷锻炼他和赵言的摸黑功能,她摸黑束紧了腰,手脚试探着远离疯子。

疯子的听觉相当灵敏。而且手长臂长,像只猴子。小蕉退出十几步了,他仍能捉小鸡一样捉她回来。

他把小蕉扛在肩上。

小蕉没和他撕打,而是又开始吃点心。这次没好心地塞疯子一块,半块也没有。疯子也没抢,仿佛他的任务就是扛着她,扛到哪里,扛到什么时候,有人指挥他。

疯子的肩背不够宽厚,竟也让小蕉打起了瞌睡。她掐着手心,不让自己睡,慢慢想着“乐王府”人的本事。

这一天太累,小蕉终抵不住疲惫,开始迷糊。只是睡得不踏实。

疯子扛了她大半夜,把她扔下来时,小蕉脑子还钝钝的,可依然听见了水流声。

以前程府请戏班子来唱戏,说有强盗杀了人是要剜心肝吃的。小蕉想这疯子莫不是带她来这要杀她取了心肝就水洗了好下锅?她蓦得在地上滚了滚,在身后摸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头。

疯子没管她,径自朝一个黑黝黝的地方走去。小蕉快速地朝反方向爬。可这一带都无树木,小蕉无处可躲。她只得朝高处爬。好不容易爬上一处高地,没等喘半口气,疯子就忽地上来了,像猴子一样轻盈,小蕉另半口气就吊在心口,活活能惊死她。

疯子又上来扛她。或许觉得她不听话,他还打了一下她的屁股。谁知小蕉理解错了,以为他要非礼她了,拼命撕扯起来。

疯子大骇,没碰上这么强的爆发力,手足无措地朝后退。小蕉不依不饶,抱定了你死我活的决心。

疯子掉下去的时候,连叫喊都没有。只是拽走了小蕉的吃食布袋。

小蕉两脚猛然刹住,试探着喊了几声,空空荡荡的,没回音。她努力看清自己发麻的手指,就在刚才,她用力一推,失手杀了人,或者没死,但肯定受伤了。她颤抖着往后慢慢移动,浑身烧起来的血液正在冷却。

她从刚才爬上来的地方又爬下去。沿着水流声一路摸过去。

什么也没摸到,小蕉失望了。她的身体被抽空了,一点力气也没了。她把鞋脱下来,脚伸进水里,酸疼肿麻一齐袭来,她咬着牙,打着牙战,撑着最后一点余气把袜子洗了,那上面全是自己的血和汗,着实不能穿了,摸摸向旁,全是石块,就搭在上面,自己找了块稍微平坦的地方躺下休息。

她把脸巾拉下来包住头,拿包袱枕着。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梦里梦见疯子满身是血……

大概是鸟叫还是阳光刺到了眼,小蕉醒了。东西都在,自己也还活着,袜子竟然干了,她套好,磕净鞋里的土,鞋底快要磨穿了。先把包袱捆身上,用溪水洗了手脸。已经没东西吃了,只得喝两口水。越喝越饿,只得顺昨夜的路又爬上那个高坡。

争斗的痕迹还在,她小心移到那个断口处,往下看了一眼,就头晕眼花。没想到这边居然这么深。她默念了一句,自己不是有心要害人的,又试着往下看,看见吃食布袋的一角。被杂草别住了。

小蕉找了根树枝,匍匐下身子往上挑。结果胳膊都酸了,布袋反而又往下滑了半尺。她不得不放弃。

站起身子往四下看看。恍惚看到一角屋檐。可惜树挡住了,这边又是疯子摔下去的边角,小蕉辩了辩方向,觉得应该朝那个方向走。

她很后悔昨天没有把另只鸡腿吃掉。

她在溪水高处取了净水,充满自己的水袋。自己咕囔着:有水喝,没饭吃。有饭吃,没水喝。

路上可见不少花儿,果子却少得可怜。小蕉觉得天要灭她了。

太阳照进林子里,可辩度高了些,小蕉在地上寻了几棵地英吃了。很苦,但聊胜于无。而且苦味一激发,引发的胃饿也减弱了很多。脚却更加不胜劳力,走几步就得歇一歇。

她不敢离溪泉太远,万一不行,她就决定顺流往下漂。她也几度希望疯子突然出现,像昨天那样“嘻嘻嘻”地跑在她面前。

衣袖已经有些破烂了,小蕉撕下来,正好缠在了脚上。她又寻了根比较粗的树枝,拄着。

途中瞅见几只鸟儿,循着叫声可以看见它们的巢,可惜建得太高,都在树梢上,离地十几尺,小蕉有心无力,只得抿抿干裂的嘴唇低下头。即使里面真有鸟蛋,她也不舍得去吃。

草木茂盛的地方,先伸出树枝去探探。没有危险,可脚一踏进去,小蕉开始惨叫:全是荆蔓,这种植物像藤萝般喜欢缠绕生长,而且叶上带着又细又密的小刺。坑没了小蕉的膝盖,她顾不上疼痛,先从里面爬出来,比起这样的遭遇,她更怕软体动物。

荆蔓把小蕉的小腿刺出一片红。她嘘嘘两下,又从袖子上撕了一块布蘸着水擦了擦。边擦眼泪边不争气地又流下来:七少爷,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要死在这里,会尸骨无存,你,我,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可我……越想越泣不成声。

等哭完了,气顺畅了,身上反而觉得轻松了。小蕉又去洗把脸,就着甘冽的溪泉抓了几把头发。几滴滚进嘴角,清甜无比。小蕉又孤勇几分,索性把头脸好好洗净,头发松开,畅畅快快地洗了头。几块破布在手里漂净,当了擦头巾。

溪泉水比任何香皂都好用,洗出的头发光滑柔顺,小蕉披在肩上,又从林间望见了那隐现的一角屋檐。这下,她可以看得清楚了。

她拾起树枝,一瘸一拐,林子越密,地英反而没了。她望眼欲穿,把阳光都望成了碎点点,终于看见一棵野梨树。上面结了满满的黄澄澄的小梨。小蕉喜出望外,兴奋过头,全然忘记自己的伤痛,眨眼功夫,一树的小梨被她摘了小一半。她掏出一件衣服把梨子装里面,打成筒,又捆在身上。伸手又摘了五六个,拿在手里。

梨子闻皮有淡淡的香,可却酸涩无比。小蕉皱着眉吃掉一个。第二个进程缓慢,咬开梨皮,先用来擦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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