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待柿若紅 — 14

「松君……松君……快醒醒……」

那呼唤犹如在山谷回荡一般。

细碎的长发覆盖住男子光洁的额头,乌黑的发丝在头顶梳成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黄金发冠之中,纤瘦的他穿着一袭合身的红袍,上身罩一件亮绸面的红色绣金纹对襟背子。

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在听见呼唤後朦胧地睁开於带着一种病态苍白的脸庞,眼前一片千花万叶飞旋,渐渐整合成一清晰的影像。

「……茵茵?」

被如此呼唤,对方举起袖手,娇羞的笑了起来:「真是的,咱俩都成亲了,怎还这麽叫人家呢?」盖在头上的红喜帕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跟着轻轻摇动着,红烛微微闪动,在缎面上映出柔软丝滑的金红光泽。那银铃般的笑声柔若春风,有意无意地搔挠人心无不浑身酥麻。

「啊……说的也是,ㄋ……」松翊从床榻坐起,看着面前盖着流苏喜帕的美艳新娘,那一声呼之欲出的「娘子」刚起了头却因害臊又止步。

「呢什麽呢?」

「唔嗯……没、没什麽,只是......想不到从今以後,茵茵就是我的妻子了,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松翊腼腆的笑了起来,明明被喜帕盖住了视线,梁茵却像能看透对方的表情似的,呵呵地笑了起来。

「能娶到茵茵做妻子,真不知是我修了几世的福报。茵茵,你真好,你是真的好!可嫁给了我这穷书生,怕是降了你的身价。」

「松君怕是还微醺着,胡思乱想吧!」梁茵握住松翊的手,「我梁茵从不後悔认识你,更不後悔嫁给你,所以夫君莫要在意村民的眼光。」梁茵温柔的摸摸松翊的脸,安抚着他旁徨的心。

「下次别在喝那麽多,瞧你杞人忧天的样子,傻可爱的。今天是大喜之日,不许你愁眉苦脸的。」

「好好好,从今以後我只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不喝就不喝,我这辈子都不喝了。」

「就只会耍嘴皮子!」梁茵笑着捏捏松翊的脸颊,松翊配合着喊着疼,小俩口甜甜蜜蜜的玩闹着,松翊看着眼前凤冠霞披,美丽端庄的梁茵,曾经只是个出於举手之劳搭救下的女子,如今却与自己同坐床榻,成为自己的结发妻,幸福的喜悦源源不绝的涌上心头,他不禁伸出手,揭起了红巾──

一张精致的脸映入眼帘,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秀雅绝俗,带轻灵之气,宛若仙女下凡,直是秀美无比。红烛飘花香,月色醉人茫,此番气氛绝佳,任谁也无法自拔,松翊轻轻的捧着梁茵的脸,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他俯身,吻上了她润红的唇。

迷人的香甜袭来,高极的胭脂带着花的香气与甜味,加上柔软唇瓣的触感,有如细细品味精致的甜点一般,此番轻飘飘软绵绵的体验让他无法自拔,很快便身陷其中……

「!!!」

一道爆破式的巨响距离咫尺炸开,房门前的天花板应声倒塌,硬是炸碎两人世界的缠绵,梁茵惊恐的发出尖叫,扑进松翊怀中紧紧的抱着,坍塌扬起大量粉尘使眼前一片模糊,还没弄清楚发生什麽事,混乱中只听见一声高呼:「松公子!快离开!!!」

松翊恐是被吓愣了,呆坐在原地不为所动,梁茵忽然抱着松翊的脸不合时宜的吻上,可松翊很快便发现这次的吻与先前明显的粗暴许多,甚至让他有些缺氧,身体越发无力,等他意识到不对欲推开梁茵时,已经两眼上吊昏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劈下,一双红袖啪咚两闷声落在地面,伴随一阵凄厉而非人的尖锐哀嚎,有如狂风吹过缝隙发出的刺耳鸣音,一道人影闪电般快速抱起从床上跌落的松翊,跳入尚未落定的大片尘埃之中。

一白一红的两人跌跌撞撞地从一洞窟中逃出,洞窟内别有洞天,如蚁穴般曲折迂回无数岔路,一不留神可能就绕入死胡同。沿路上都是破败的摆设及遍地枯骨,先前华美的幻象已经破灭,就连刚才救下松翊的那处床架子也只是一大块较为平坦的石台,红烛更是一根根森森白骨。天赦发出的银光与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几处洞窟内的蝙蝠,蝙蝠们发出吱吱鸣叫,扑动翅膀显得躁动不安,一阵阵黑鸦鸦的跟着逃亡的两人争道,这些蝙蝠明显比二人更为惊恐,撞山壁的撞同类的不在少数。

『还给我───!!!』惊心骇神的嘶吼穷追不舍,在岩洞中经过不断反射形成诡谲无比的叫声,少年搀扶着昏过去的松翊行走在崎岖不平又湿滑的地面,大大减低了逃跑速度,眼看那抹红色身影已余光可见,少年搀着松翊藏身於一群约一人高的钟乳石笋後,摇晃他的身体试图叫醒他:「松公子!松公子!听得见贫道说话吗?」松翊悠悠转醒,但双眼迷蒙,脸色苍白更甚。

「公子,你叫什麽名字?」少年焦急的摇了摇欲睡着的松翊问道,松翊浑浑噩噩支吾了会儿,才回答:「松……松翊……」

「好,元神还在,只是气被吸走了。」少年暂且安下心,又道:「松翊,你听好了,这里是你的梦境,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的!」

「你必须马上醒过来,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

松翊迷迷糊糊的梦呓着,样子十分疲累,眼皮子很快又合起来,少年赶紧将他摇醒,到:「别睡!听我说!极中精神,想着最熟悉的天花板的样子!」

「…天…天花板?」松翊朦胧着眼困惑的覆诵,可少年心急如焚,已经没时间解释了。鬼哭声渐渐逼近,心跳扑通扑通的巨响震动着少年的太阳穴。

「快照我说的做!」

『在哪里?在哪里───?!』可怕的尖嚎在岩洞中回荡,见松翊又不受控制的昏睡过去,少年本不想这麽做,不过情况如此危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他伸出右手,低声道一声「失礼了!」,接着用力往额心一拍───

刹那,藏身的那片岩墙炸裂开来,大大小小的岩块朝少年倾倒飞溅,几块尖锐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脸,留下一道道血痕。

『找到了……找到了……』一袭破烂红衣的鬼女弓着驱体,抬起散着长发的头,一张没了大半皮肉的脸从头发的缝隙中露了出来,由於被砍断前臂而使她看来不成比例更为恐怖,女鬼上下动了动已经没有肌肉牵动的颏骨,发出声音:『夫、君……』

「唔!」少年被冲击波震倒,撞击到身後的石笋,身体被几块较大的岩块压着,赶紧搬开脱身,少年抹去脸上的血,紧握剑柄,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眼前的女鬼头发开始变化,明明没有风,却不断往上飘起──这回绝对是本尊错不了!

发丝嗖的一声袭来,一半朝着少年进攻,另一半翻找着碎裂岩堆中的某物,少年一边闪躲发丝的攻击,一边退出刚才藏身的那处凹窝,由於在梦中的缘故,没办法让剑体离手做出御剑的行为,少年只能捏起剑诀释出简单的防御法术,好不容易退到了方便施展身手的空间,却听见女鬼颤抖的低语:

『没有……没有……』发丝翻动着石块,几乎要将那儿掏空,但除了石块与水洼以外再无他物,少年见状也安了心,看样子松翊应是成功在现实中醒来了,少年捏起剑诀,准备全力以赴,女鬼发出悲鸣───

十来道纵横交错弯月般的光影以女鬼为目标侵袭,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整座岩洞都在震动,彷佛随时会坍塌,哭嚎声随着巨响後跟着停止,片刻没了动静,少年迈步查看,发丝从岩堆缝隙中射出,如刚丝般射穿至对面的巨岩,牢牢的钉入岩墙,女鬼缓缓从掩盖她驱体的石砾堆中升起,她虽没了双手,可还有万能的魔发,比那双手好用多了,但是经过碎岩的压制,女鬼只有上半身浮出台面,腰部以下似乎被严严实实的压住动弹不得,女鬼没受过如此屈辱,愤怒的咆啸起来,一部分的头发收拢加粗成四条腿,如蜘蛛般在岩壁上行动,不时对少年射出黑丝攻击,少年注意自身脚步,不断变换攻守,交战几回合後砍下了女鬼左臂。

『──────』女鬼哭嚎,失去左壁的疼痛让她尖叫,後续的话语几乎都是尖叫着出声:

『为甚麽要破坏我的幸福?凭什麽?凭什麽!!!』从那双空荡的眼窝中留下两行黑色的液体,被砍断的左臂迅速的被发丝凝聚成的假手取代,伸出又长又间的爪子愤怒的冲向少年。

「明是你滥杀无辜,有错在先!贫道不过是奉命行事,为民除恶!」少年义正辞严道,不畏惧女鬼的虚张声势,闪躲过女鬼的爪击。

「多少良家妇女因你葬送终身?多少孝子慈父又因你命丧黄泉?你因一己之私,残害无辜生民,闹得人心惶惶,影响後代社稷,岂不罪大恶极?」

『罪大恶极……我罪大恶极?那害我如此悲惨之人,难道不是更加罪孽深重吗?』女鬼尖嚎,没有停只手边攻击:『那个男人对我百般讨好,并与我订下昏约,却刻意隐瞒他已有家室,甚至骗我父母他双亲已故,盼能与我结亲以尽孝道,但那男人却在拜堂之前做上渡船偷溜,还带走父母为我准备的所有嫁妆!』

提起往事,如揭起痂下疮疤,女鬼又气又怨,轰的一声打碎了一根两人合抱的钟乳石柱,

『我非富裕之人,那些嫁妆几乎是双亲的所有财产,这一去有去无回,一想到日後困潦倒,双亲受我所连累,甚至成为村人笑柄,叫我何以生存?叫我何颜以对?!』

『凭什麽只有我如此不幸?凭什麽只有我独守空闺?不公平!不公平!我要天下夫妻同我陪葬!』

「愚蠢至极!」少年怒吼,本以为是什麽天大的悲剧,结果只是一个女人因忌妒心作祟,不禁感到无聊又可笑。

『住口!』女鬼已怒极,尖叫着:『你懂甚麽!』

左臂发丝忽然快速扭动变换形状,成了一把巨大的屠刀,练练手感往旁一甩,轰的一声砍断了方圆五米以内的石柱,石柱倒塌震动着地面,岩洞好像随时会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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