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雅歌将卫或起受韩杨要胁之事告知初一,并希望初一能与她合作救出人质。
初一听完游雅歌的故事,沉默静思了良久,期间小花特别忐忑,初一再憎恨韩杨、二人,始终都是乌来人,卫或起所作所为说到底仍是为了乌来的利益,难说初一会选择自身利益或以大局为重。
小花在游雅歌耳边细语:「你全都告诉他没关系吗?你确定他能信吗?」
「不知道,赌一赌吧。」游雅歌一派轻松喝着杯中酒,「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麽事是必然的。」
「真不知你是心宽还是空有傻胆?」小花已经上了游雅歌的船,想下来是不可能了。
「我赌的不只阿一,我还赌你。」游雅歌人微言轻,没有小花、初一的帮助,要救人难比登天。
「不对、不对,我才是下赌的那个人,你要是成功了,我未来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所以你要听话、努力干活。」游雅歌拍了拍小花的头、像在哄小孩。
「呿、呿。」小花拨开她的手。
游雅歌并非盲目下注,她曾与初一共同生活多年,纵然分别後无法确保他改变了多少,可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初一自幼便是一个心计颇深的孩子,总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甚至不惜嫁祸他人,游雅歌清晰记得在他们十岁左右时,有一回他们偷了镇上富人的钱袋子、富人暴怒四寻偷窃者,初一为了脱罪,将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偷偷藏在了另一名小乞丐的草蓆下,最後那位代罪羔羊被教训得遍体鳞伤,而年幼的初一只是淡然一笑。
对於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初一也绝不放过,那名在他肩上留下烫伤疤痕之人,意外发生後没几日,其一家八口睡梦中让一把大火烧个粉身碎骨,游雅歌问过初一是否是他所为,初一没有回答,仍然只有微微一笑,那是游雅歌第一次对初一感到恐惧,也第一次庆幸自己与初一是同一阵线。
自私又狠绝的初一理当以自身利益为优先,何况丢了一个细作对乌来虽然是一个损失,但还不至於影响城邦之本,但韩杨没了卫或起,他在大当家面前就少了个功绩,所以与其虽说是赌,游雅歌还是挺有把握的。
游雅歌望着手中酒杯,不知不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思量了一下午,相信自己回到乌来、与初一重逢都是有意义的,既然老天让她承受了脑中的不治之症,她便要把握清醒的每一刻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小花在一角瞅着二人各自深思,无奈地仰头叹息。
初一再次开口便是一问:「除了韩杨,还有谁知道那个卫或起的身份?」
「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我负责给他们两人传消息。」小花说。
「如果要帮助卫或起,不单要救出他的胞弟,更要将韩杨斩草除根。」初一身上杀意浓厚,看来他与韩杨确实难容彼此。
「不过韩杨手上存着他们通信的证据。」小花补充说。
「那就先杀了韩杨、毁了证据、再救人。」初一终究将自身利益摆在前头。
「说得简单,韩杨出入身边都围着一群人,他本身也是有功夫的,杀他哪这麽容易?我不相信这些年你都没派人杀他,结果肯定都是失败收场吧。」小花说。
「……。」初一默认,他确实安排过数次暗杀,但无一得手。
「这个韩杨好色吗?如果是在床上,总不能让手下还在旁边保护他吧?」游雅歌好奇提问。
「试过了,但被他识破。」初一说。
「韩杨表面看着是个大老粗,但实际是只老狐狸,他不会轻易信任那些接近他的人。」小花说。
游雅歌闪过一个想法,说:「那就让他主动接近。」
「主动接近?」
游雅歌生长在烟花之地,後在赫连缭、卫或起身边都见过不少王公贵族、富家子弟,这些人都有个通病,便是自视甚高、总认为最好的东西都应属於自己,所以一旦有个稀有之物、罕见之事,必将引得他们蠢蠢欲动。
「乌来举城上下都喜爱音乐,如果出了一个名动乌来的歌姬,你们说韩杨会不会想看看?」游雅歌一脸坏笑。
「你不是说自己吧?我总算知道为什麽你摔下悬崖都不死,原来是脸皮太厚当了缓冲。」小花取笑游雅歌。
「楼里的花魁也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主要看怎麽打名声,不过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累积人气。」
「你决定了?真拿自己当诱饵?」初一再次确认。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况且我也想亲自完成。」不知是否因为得知自己重症,游雅歌一日之间似乎变得无所畏惧。
「既然如此,你的计画算我一份。」初一脸上扬起胜券在握的神情。
「好,但是要做成这件事还需要商量很多细节,今天我们就好好吃一顿,明日开始再来研究怎麽设局。」游雅歌举起酒杯,「乾杯!」
一阵喧闹後,小花最先倒下,游雅歌醉得也不轻,倒是初一仍神智清晰,他素常刀光剑影、习惯保持警戒,游雅歌趴在初一腿上、挥舞手里的酒瓶,嘴里还哼着歌,很是开心的样子。
「阿一,这些年我一直一直都在找你,可是怎麽找都找不到,我们以前一起被卖到中原,你怎麽回到乌来的呢?」
「你被卖往青楼、我成了奴隶,好在我遇上了一个乌来商人将我带回来,接着我加入铁鹰会、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地位。」初一将坐在地上游雅歌扶回椅子,「我也找了你很多年,几乎把中原的青楼都问了个遍,但就是没有你的消息。」
「好怀念小时候的日子,虽然吃不饱、穿不暖,可是什麽都不用烦,如果可以不用长大多好。」游雅歌想起种种经历,不由得惆怅。
「我倒觉得你和小时候相比没怎麽变,我一眼就认出你是小七。」
「没变?怎麽会不变呢?谁可以不变呢?」游雅歌咬着唇、委屈巴巴,「赫连说时间不会改变任何东西,变的只是人的心,那我可不可变回不喜欢他的那颗心?这样我就不会这麽难受、就不会这麽痛了……。」她双手压着自己的心口、一脸泪花。
「……。」
「既然让我喜欢上他,为什麽又让我得这种病?是不是我以前偷抢拐骗、做了很多坏事,所以老天爷在惩罚我?」游雅歌扑进初一的怀里,放声大哭:「我真的很想他,离开他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这麽在乎他,我好想好想再见到他,可是我好怕如果和他再见面、我会舍不得走……。」
初一一边安慰着游雅歌、一边不免疑惑,方才听游雅歌为了卫或起不惜以身犯险,他以为卫或起是游雅歌心上人,如今冒出来的赫连又是谁?似乎这个赫连才是游雅歌心爱之人。
游雅歌哭了好一会儿总算从初一身上离开,她冷静地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我没事,哭过就算了,我要坚强起来,该做的事还有很多。」
「真没事?」初一瞧她一会儿大哭、一会儿没事,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游雅歌摇摇头,笑着对他说:「阿一,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我也是。」
初一、游雅歌这对落地兄妹相拥在一起,漂流一生的他们如今总算找回了曾经紧紧相依的亲人。
隔日,初一替游雅歌、小花找了一处小院落作为暂居之所,三人如火如荼研究起暗杀韩杨之事,为了尽可能不留一丝证据,他们反覆推敲、反覆演练,耗费一个月总算拟定了最终方案。
不过他们三人结盟的基础并不稳固,问题出在小花身上,游雅歌、初一都有坚定信念除去韩杨,但小花却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游离感,他对韩杨没有恨意、对游雅歌或卫或起也无换命交情,初一始终对他有所保留,也私下同游雅歌商议过此事,游雅歌却理解初一的怀疑,可她仍想相信小花一回,如同她所说的,这本就是一场赌注。
「吃药。」庭中,游雅歌躺在竹椅上看星星,小花端了一碗汤药给她。
「谢谢。」游雅歌这一年多没少吃药,再苦的药她如今也能笑着不皱一点眉一乾而尽,这一个月来她除了偶有头疼,并未再有昏厥之状。
「……。」小花盯着游雅歌、欲言又止。
「想说什麽就说吧。」
「你不想回金媪堡了吗?」先前游雅歌死命都要回到赫连缭身边,可现在却没听她提过一字,这让小花不解。
「我不会再回去了。」游雅歌笑得苦涩。
「为什麽?你不是很爱那个赫连缭吗?我看得出来他也很在乎你。」
「所以我才不能回去。」游雅歌放下药碗、躺回椅上,「得到再失去只会更痛,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去。」游雅歌脑中的血块像个燃了引线的爆竹,一旦炸开,她这一生也就等同完结,而这条引线还剩多长谁也不知道,她已明了赫连缭看重自己,因此不愿再让他伤心一次,就让他接受自己这样消失便好。
「说实话,你爱姓卫的多过赫连缭吧?」
「什麽意思?」
「你都病成这样还坚持要帮他除掉韩杨,连赫连缭都可以放弃不见,这不是爱他吗?」
「我一直都爱他呀,不过以前是男女之爱、现在是手足之爱。」
「那赫连缭是真爱了?」
「嗯。」她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太晚才发觉自己爱他,否则就能多与他相处些。」
「我还是不明白,你这麽爱他,不应该把握最後的时间和他卿卿我我吗?你又知道他这样没了你的消息会比较开心吗?也许他就死心眼找你一辈子,那你不是耽误他一辈子吗?」
「我做这些不只为了卫大哥,也是为了赫连。」游雅歌伸了个懒腰,解释道:「金媪堡的敌人不少,可赫连只有在面对卫大哥时才会倍感威胁,赫连很聪明,我想能做他对手的也就只有卫大哥,所以只要卫大哥不帮着乌来对付赫连,他就能安全了。」
「还卫或起自由、保丹青城安全,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小花豁然明朗,他感觉过去小瞧了游雅歌,她想得远比他想像得远多了。
「不,我很贪心的,我还想帮阿一坐上铁鹰会大当家的位置,韩杨死了,那位置早晚是他的。」她笑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麽大的果子当心噎死你。」
「能一石三鸟是最理想的,但即使只完成一项,也是值得的。」
游雅歌渴望的结局,关键都在韩杨身上,除掉韩杨,後面的事一环扣一环,成事机率很大,但杀了韩杨也是最困难的一件事。
望着游雅歌毅然决然的模样,小花不禁问:「你信初一是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你为什麽敢信我?假如我去向韩杨告密,你们全都得死。」
「卫大哥信你、我也信。」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就这样?」
「你这个人虽然下贱、奸淫妇女极为该死,可是我们摔下悬崖的时候,我昏了过去却没受太重的外伤,商队的大姐告诉我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抱在一块,我知道你是用身体护了我,那时我就知道你并不是自私的人,所以我愿意信你。」游雅歌眼神真诚,看得小花不好意思。
「咳咳,别、别自作多情啊,我是想拿你当垫底、不是想救你。」小花别扭地反驳。
「男人是不是都爱口是心非?」游雅歌想起赫连缭每次示好也都是这般故作无意。
「信不信我剪了你舌头?」小花拿起一边修剪花草的剪刀吓唬她。
「我、我回房睡了。」游雅歌一溜烟就不见了。
小花默默放下剪刀,最近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卫或起、赫连缭这等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会一个个让游雅歌吸引,她看似没心没肺、容易弄巧成拙,其实心思不少。
从前她身後有卫或起、赫连缭为她安排一切,所以她能什麽都不去想,而今她失去庇护、与虎谋皮,不得不逼自己坚强起来。
游雅歌除了得知脑中血块一事当日哭闹过,後来一次都没有再提,她以无法想像的速度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自怜自艾、不怨天尤人,与其有时间去悲怜,不如抓紧时间完成计画。
她很清楚自己在和老天抢时间,所以不会浪费任何时间,中原与乌来的曲风、乐器皆不同,她废寝忘食学习新知,只为早一日了却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