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日以继夜的工作後,唐觉理和几位大夫终於依据毒药的成分调配出了解药,也在第一时间分送给城中所有的人,井里的毒也随着水流一点一点稀释,已不再对人体造成伤害,「丹青城」终於又再半个月之後恢复了以往的生气勃勃。
被抓到的贼人经过几日的严刑拷打,虽未曾透漏主使者是谁,倒是把当天遇见游雅歌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那日,他们两人照计画於初一前去井边下毒,听到一旁传来动静,发现游雅歌後,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於是将她打昏,让她服毒,打算误导众人以为她身染瘟疫,由於她服下的毒量太多,所以情况也比其他人严重得多。可惜某日夜里让那个贼人抓到机会咬舌自尽,线索也就断了。
只是有了唐觉理他们配出的解药,游雅歌也暂无生命之忧,半个月的调息让她恢复了不少气力,可是还是难以活动自如。
「好像从雅歌来到『金媪堡』,就老是病倒在床上啊!」玉娘说:「要不等雅歌身体好了,我们去城外庙里上香祈福吧?」
「算了吧!天底下这麽多人,神明那麽忙,哪管得了我啊?」游雅歌说。
「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唐觉理对游雅歌一直惹祸上身很气愤。
「你没同情心!」游雅歌说。
「我问你,你到底怎麽发现井水被下毒的?」唐觉理早就想一探究竟,之前游雅歌身体抱恙,她才一直忍着没问。
「想问我的人好像不只你一个!」
听觉灵敏的游雅歌听见了外面长廊传来三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沉稳有力、一个步伐轻巧、一个略微拖沓,不难分辨出来人是谁。
游雅歌指了指门口,其他人一回头,已见到赫连兄弟和黎叔刚进房门。
「你眼睛虽然不方便,听力倒高人一等啊!」唐觉理有些惊喜。
「那我先告退了。」玉娘知道他们有要事商量,就先退下去了。
「你们也想问我怎麽知道井里有毒的事吗?」
「是!」赫连莳回答。
「……。」
游雅歌本来在床上躺得很舒适,她坐起身子,一边犹豫着是否该说出详情、一边习惯性地拨弄着指头。
赫连缭看到她又和一前一样,无意识地轻笑了一声,其他人注意力都在游雅歌身上,没人发现。
「看来是有难言之隐?」赫连莳对她的猜疑更深了。
「我听说过一句话,『欲灭其国,先攻其本』,人就是国之根本,『丹青城』的地理位置不只是行商的好据点,更是与西边番国作战时最好的战略位置,觊觎这座城的人多如牛毛,不过有『金媪堡』在,才一直风调雨顺,否则早就因为各方争夺而生灵涂炭了!」游雅歌此话一出,大家都瞠目结舌,没想到这番有见地又透彻的字字珠玑会从她口中说出,可惜她失明,无法见到大家此刻的表情有多惊讶。
「你怎麽会知道这些?」唐觉理虽然聪慧,也知道「丹青城」的重要性,却从没在国泰民安的今日考虑过军事这一块。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曾经在一个将军身边当过丫环,这些话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她在说出这些前,深深呼吸,其他人也许不知,赫连缭却很明白要她再重提往事必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毕竟那是她不愿想起的回忆,而她愿意松口说出有关过去的事,也让赫连缭感到讶异。
「刺客出现、有人闯入、瘟疫横行,这些事情兜在一起,绝对不只是生意上的纠纷那麽简单。」她接着解释:「何况……在跟在那位将军身边时,我曾经遇过敌军在水源里下毒,想起这件事,我就猜测也许这场瘟疫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但是我也无法确定,所以才想去确认一下,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事情就是这样!」
听了游雅歌的解释,大家终於能解除心中疑惑,不过游雅歌身上又多了一份神秘,过去她从不提起自己的事,今天一说,如此惊人,大家也才稍微明白为什麽她会骑马、会点功夫、还似乎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想来跟在一位将军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所学的肯定不少。
「事情经过我大致清楚了,你所说的和那个被捕的黑衣人说的也符合。」赫连莳说:「只是……我很好奇,你口中的将军是谁?」赫连莳并不知道游雅歌与将军的纠葛,只是很单纯地想获取多一点情报。他接着说:「你说他是位将军,又深知『丹青城』的重要性,也熟悉水源下毒的手法,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跟这件事有关!再说,你是被人贩子抓了、卖到这里,为什麽不想办法让他来救你?你在隐瞒甚麽?」
「我就知道说了这些,你们一定会追问不停!」游雅歌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那你是打算说还是不说?」赫连莳逼问。
「……既然说了……就没打算再瞒甚麽……。」
游雅歌这回下定了决心,将她过去的经历都告诉了大家,大家一边听着、一边激动着,今天游雅歌给他们带来太多震撼。赫连缭看着她平静地说着故事,先是很澎湃,接着却越来越安慰,上次听她说这件事时,她的表情、声音是那麽痛苦,而今再说起,却似乎像在回味着一段珍贵的记忆,尽管说到伤心处依旧难忍愁容,可是不时也会露出一丝浅笑……。
「所以……我不可能求他帮忙,他也不可能会来救我。」游雅歌说。
「……雅歌……。」唐觉理总算明白她歌里那不如意的感情心声是唱给谁听的。
「就算我相信你是没有与他人勾结、对付『金媪堡』,也不代表那位将军没有嫌疑。」赫连莳是很同情游雅歌的,不过也没因此丧失理智。
「那位将军究竟是谁?」黎叔追问。
「……。」就算能心平气和说故事,对游雅歌来说要说出他的名字,还是不容易。
「好了!事情已经清楚了,走吧!」赫连缭及时跳出来解围。
「走?事情还没问完啊!」赫连莳瞧赫连缭冷静的样子,问:「你不会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吧?」
「……。」赫连缭默认自己早就知道游雅歌的过往。
「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赫连莳问。
「不知道。」
「甚麽?」赫连莳不敢相信依赫连缭的个性,竟然未曾调查那个男人。
「……。」
赫连缭没多说什麽,离开了,赫连莳和黎叔看也没戏唱,就跟着走了。在唐觉理也回房後,游雅歌躺回床上,大大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怀疑过将军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从她决心告诉大家她与将军的事情时,就已经表示她将「金媪堡」和「丹青城」视为最重要的朋友,一方面她不希望「丹青城」和「金媪堡」受到伤害,一方面她又不想将军因此受到「金媪堡」的反击,毕竟那是她曾经爱过的人,两面为难的她除了死咬着他的身分,也不能再多做什麽。
当然,她也清楚要是「金媪堡」有心查出将军的身分,即便她隐瞒,没多久也会一清二楚,所以或许这沉默只是她心中的自我安慰。
说也奇怪,讲出了这些事的她竟感到无比的轻松,像是放下了一个极为沉重的包袱,那晚是她来到「金媪堡」之後,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就算睡中伴随着泪水……。
终於,新年到了,一切又重新开始,整座「丹青城」都布置得相当喜气,尤其在遭遇这麽大的困境之後,人们对现在拥有的更加珍惜,这个过年也比以往都精彩,以往不过几日就回到日常生活,今年却已经一连热闹了十多天,每天街上都有大型集市,晚上也有烟火、放天灯等许多活动,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
游雅歌听可可说了外面有多热闹,吵着想上街去逛逛,不过唐觉理坚决不许她踏出「金媪堡」一步,要她静养身体,这次中毒,虽然已解,可是因为她服下太多毒药、又拖了十多天才吃下解药,她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不小的损伤,这次不好好调理,将来肯定会落下病根,因此唐觉理这次绝不妥协。
被禁闭在家的游雅歌,只能看着其他人开心出游,自己闷在家里。赫连莳也带着有孕的唐觉理出门玩儿去了,无所事事的她想到唯一能找的只有死脑筋的赫连缭了,毕竟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做出逛新春这种浪漫的事的。
「赫连?」她踏入了赫连缭的书房,听见翻书的声音。
「何事?」
「陪我聊天吧!大家都丢下我出去玩了!」游雅歌说:「大过年的,你也别一直工作了,要是能带我出去就更好了!」
「我听说你伤及内脏,需要休养多时,看起来也不尽然,精神挺好!」
「根本就是觉理太大惊小怪,甚麽大伤小伤我没受过,我身体很强壮,没问题的!」她边说边拍打着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我倒相信她的医术,这段日子你哪儿都别想去。」
「真扫兴!」游雅歌只好退而求其次,她说:「不然你陪我到院子走走吧!」
「行!」
赫连缭倒也乾脆,游雅歌轻轻勾着他的手臂,让他带路……。
「我们这样看起来还挺像夫妻的喔!」游雅歌突然开口。
「本来就是。」
「有名无实而已!」
「你想的话,我是不介意做对名符其实的夫妻。」
最近他们俩人相处起来越来越自然,话题也不像以往拘谨,这种让一般人害羞的玩笑话他们倒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谁让他们一个傲视礼节、一个爽快大咧。
「你这个登徒子,肯定跟许多女人乱搞过关系!」
「难道你认为我这年纪、这身分,还会是在室男吗?」
「我来到『金媪堡』也一年了,没听说过你带女人回来啊!那你怎麽解决?」
「不用带回来,在外面解决就成了!」赫连缭回答得理所当然。
「男人啊!」她叹息着摇了摇头。
「一般妻子听到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不该伤心生气吗?」
「哼!我们又不是一般夫妻!」
「也是,那你现在不吵着让我休你了吗?」
「你愿意吗?」
「不愿意!」
「那不就对了!本来我是想赶快离开『金媪堡』去过我想要过的自在生活,不过现在看起来还要再多住一阵子了,至少要先把身体养好!」
「我不介意你住一辈子!」
「挺大方的嘛!」
「否则你哪有这麽多上等补品吃?」
「知道啦!最最最大方的赫连缭!」游雅歌笑得可开心了,她说:「真没想到,一场阴错阳差的婚姻,会让我们认识、当了朋友,还发生这麽多事,不晓得我们上辈子是谁欠谁?」
「当然是我欠你,这辈子才要花这麽多心力养你!」
「甚麽话!我救过你两次,是我来还上辈子的债吧!」
「就当相欠债!」
「这还差不多!」
「照你这麽说,你肯定欠那个人很多,这辈子才还得这麽累。」赫连缭刻意提及他,想看看游雅歌是不是真的放下这段过去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提他了吗?」她的开怀大笑变成了浅笑。
「你为何主动告诉其他人有关他的事?」赫连缭一直有所疑问,只是没找到机会问游雅歌,今天正好一探究竟。
「不知道,也许病了一场,脑子坏了吧!所以就一时冲动,全说了!」
「你曾怀疑他是主使者吗?」
「说不怀疑是假的!」
「我想也是,否则你也不会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偷偷去井边。」
「你会对付他吗?」
「如果他想对付『金媪堡』或对『丹青城』不利,我就必定会尽力铲除他。」赫连缭说得很坚定。赫连缭再次试探:「若我们真的为敌,你会怎麽做?」
「两边都很重要,我还是一头撞死、眼不见为净吧!」游雅歌半开玩笑地说,但其实这也是她最忌讳的事。
「不用死,你现在也看不见!」
「还不是你害的!」游雅歌朝他挥了一拳泄气。
经过了这次中毒後的生死交关,赫连缭感觉游雅歌有些不同了,比起以前,眉宇之间少了愁云惨雾,多了爽朗开阔,就算不喜欢,至少也不避讳谈到那位将军,看到她这样子,赫连缭也不自觉有些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