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雪殷紅 — 第四章:殷將軍

殷将军--这个屡次出现在话本里的名字,比起皇帝更遥远的存在,如同伏羲氏神农氏一般的传奇。

年少就一战成名、战场上沐浴於血腥、拯救过下至民女上至公主无数美人,屡战屡胜字典里没有败北,种种英勇事蹟能成册册又能堆满柜的殷将军?哭闹的孩子听到也能瞬间安静不敢出声的殷将军?

常载一直以来都不认为殷将军真的存在,毕竟那些传闻都太过於夸大虚幻,而且那些记载官员的名册也没有任何姓殷的将军……

不过常载也曾想像过若真的存在的话,那殷将军的形象应该是个虎背熊腰蓄着大把胡子,一脸老成的模样,毕竟要在尔虞我诈的战场厮杀,不壮硕点狡猾点怎行呢?

不过在眼前的本人却一脸青涩未脱,身材确实是高挑但谈不上壮硕,不过算精壮吧?常载能明显地感觉到层层布料结实的肌肉,甚至还喀的常载有点难受!若不是现在的神情变得淡漠,散发出冰冷肃杀的气息,不然单凭方才如煦阳的笑容,和笨拙的安慰还不知是哪来的二货……

「……殷将军?!」其实这句话是肯定,不过因为情绪过於激动,导致尾音上扬了。

常载心里不停吐槽,今天到底是走了什麽运啊?一下是迫嫁强婚,一下是身世不凡,一下又是遇到传奇英雄,情绪一下子坠入谷底一下子又冲上云端,完全藏不住表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一阵红,许许宥完全都看在眼里。

「害怕?」许宥沉声问,语调不再轻佻,彷佛一把架在颈边的利刃,充满杀肃的气息。

「啊……」常载想出声,但声音只达到咽喉就止住发不出声,心里的焦躁烦闷不安,不断侵袭自己的寒风和周围迟迟没有散去的腥味,令常载感到一阵不适!

打小就体弱多病的常载,只要一点风寒就发烧,过度紧张就会胃痛,莞仪春也搜罗各种疗法药材来试着养好常载,不过还是没半点起色。

现在常载除了头痛愈裂外,还感觉得到腹部一阵绞痛空荡的胃在翻腾!酸涩的味道依附着方才说不出的话语攀爬至咽喉,只能一直吞咽唾液抑制,但恶心感完全不受控,犹如脱缰野马肆意奔腾!酸楚越来越清晰,常载下意识地推开许宥,便开始挣扎了起来。

看见怀里开始挣扎的小家伙,许宥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忧伤,轻轻地放下来常载,只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

果然已成定局了,自己还渴望什麽?自己变强了啊?自己成为了万人折服的殷将军了啊?

看着身上殷红的衣裳,和记忆中沾染满全身的血污重叠……

无法掩盖……

无法逃避……

无法改变……

这都是命运吧?早在十年前踏上分岐点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犹如骨牌般,互相牵连。

直至今日,自己又凭什麽觉得自己能获得救赎?

痴人说梦!

许宥自嘲地大笑道「哈哈!怎麽了?殿下这是嫌弃我?厌恶我?」语气逐渐疯狂「很害怕吧?被一双杀人无数的双手触碰很害怕吧?」开始近乎於咆哮……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清晰,站不住脚的常载跌坐在雪地上,在还没来得及喘息,酸楚便沾染满整个口腔扩散至每个味蕾,常载艰涩的一阵呕吐……

本来看见常载跌坐在地,一瞬拉回了理智想伸手去搀扶的许宥,手才伸出一半,便看见眼前娇小的身躯开始抽搐、呕吐、喘息,双手就这样悬愣在空中「哈哈很恶心对吧?被这双污秽不堪的双手触碰过很恶心吧?」又开始失控「有必要真的吐出来吗?哈哈瞧你这模样也够狼狈的!」双眼逐渐模糊发热,许宥越来越不能自己。

住口!闭嘴!你这个白痴!许宥仅存的思绪咒骂着自己。

越来越糟糕了。

本来以为这个孩子会不同的。

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不清楚自己过去的孩子。

「如雪一般清澈,坦率望着自己的孩子……」许宥毫无自觉地说出了声。

这句话很轻很淡很温柔但同时也带着一股哀戚……每一字都清楚的传进常载的耳里,娇小的身躯为之一振,骤然停止了抽搐和喘息。

常载想通了扯下盖头,撑起瘫软的身子艰难地走向许宥,那双清澈的琥珀直直地勾着许宥迷蒙涣散的双眸,许宥则是望着逐渐靠近的娇小身躯,一步一步地後退。

「哈哈!殿下这是怎麽了?」许宥故意扯着嗓子嚷道「我那麽恶心您应该离远一点啊?」不可以触碰!我们不一样!本就不该让我来这里!我是罪人!这双手满是罪孽!不能玷污殿下「啊?还是希望我偿命?等我把追兵解决送你回到皇上那儿也不迟~」在胡扯什麽呢?自己真没用!什麽偿命啊?这条命早已不值钱了……污浊不堪。

本只是向前默不作声的常载听到偿命两字,倏地加快速度向前奔去,说真的速度不快反而很慢,但以为他没有力气了的许宥突然看见他加快速度,反应不及向後倒下。

奔到许宥身边时常载终究没有力气就这样顺着腿软的姿势向前扑去,他扯着许宥的衣领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吼道「不是说好不会离开的吗!」

常载其实一点也不害怕,从他答应自己不离开,并将自己拥如怀里轻抚安慰时,灵魂随之被吸引,直觉告诉自己「不用找了!就是他!只能是他!」刚才慌乱也是因为第一次目睹那麽多人死去,而刚才的愤怒的确是因为许宥,尽管语调是充满了不屑,但依偎着他的常载却感觉得到他是在隐藏,隐藏深处的忧伤?隐藏起殷将军不配拥有的软弱?

「我才不害怕……害怕的人是你自己吧!」尽管语气像赌气似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仍然清晰地传达!

「害怕……」许宥懵在原地半晌缓缓地阖上双眼,样子有些疲惫……

殷将军--

战无不胜、英雄救美、神一样的传奇、鬼一样的残忍,“害怕”这个词和他沾不上边,甚至相差十万八千里,敢面对殷将军说他害怕的人,恐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害怕?你说我是在害怕什麽呢?」许宥睁开方才迷蒙的双眼,聚焦在率直凝视着自己的琥珀上,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问道。

「唔……」其实常载也不太有把握确切令许宥害怕的东西,毕竟他可是殷将军啊!不过看见眼下的状况……「我!」嗯!一定是!随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许宥看着不久前还颤抖着的小家伙,现在却胸有成竹地压制着自己,心想:真亏小家伙能在这种情形笑得出来,真的是败给他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能让堂堂的殷将军害怕,殿下还真厉害呢~」此时脸上已恢复了慵懒的笑容。

空荡的心一点一滴地加重,彷佛被牵引一般,不知不觉的想向他靠近,许宥的手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缓缓抬起,想揉一揉常载的脑袋,不过看到那顶凤冠和自己的双手想了想还是作罢。

许宥正准备将手缩回时,手心一阵微凉,常载的白皙微微透红的脸颊贴上了手心。

救赎……

许宥眨了眨眼,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怎麽了?」常载不解地歪头问道,手顺势贴上许宥的手,紧紧的将布满厚茧的手困在自己的脸颊和手心中央。

「得到了呢……」许宥温柔的笑了一声,另一手也抚上另一半。

常载依然一头雾水,不过自己倒是不讨厌和这个人有接触,倒不如说和他的接触能让自己感到安心。

忽地远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马蹄声打破了宁和的两人!

啪哒!啪哒!啪哒!

声音十分迅速地逼近。

「啊!我忘了有追兵!将军大人我们赶快逃吧!」常载立马跳起,看着躺在地上的许宥着急地道。

「逃?不用啊?做啥逃啊?」许宥仍旧躺着,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所谓的样子,若不是在地上还真有几分尊荣!

「我不希望您都用打打杀杀来解决问题!能避就避!」想起刚才浓郁的血腥味,常载又不由得乾呕。

许宥见状皱了皱刚毅的眉头,才起身去搀扶,心想这孩子的身子行不行啊?十二岁了还那麽小一只,动不动就咳嗽呕吐的,越想越心疼就顺势将常载托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後背「乖~我们不打也不杀~相信我好不?」

「咳咳……那要怎麽办?」听着越来越大的脚步声常载忍不住问道,他是相信许宥,不过不打不杀不逃,是要谈和吗!

脚步越来越近常载从远处就看到了一个身形不过不是人,而是「狗狗!」常载忽然睁亮了双眼!许宥则只露出了隐晦的笑容问「喜欢?」

「嗯!喜欢!」常载和不犹豫地答道,就和普通的孩子看到喜欢的事物一样!

不过随着形体越来越大常载越发觉得不对劲,不一会儿常载就知道不对劲在哪儿了……

「天啊!这狗也太大只了吧!」常载双眼发愣的看着在眼前一尺处停下比自己还高的狗儿喃喃道,不可置信的来回望着许宥和大狗。

大狗高约一米五比常载高,却比一般的马匹小一些,毛色黑到发亮,一双夜明珠般的双眼充满着灵性。

「介绍一下!我的座骑叫夕夜。」顿了顿「狼犬算狗狗的一种吧哈哈!」许宥走到狼犬身边拍了拍狼犬的头,不过狼犬却十分不领情地撇过头去,直接无视许宥。

常载看着大犬尚未厘清思绪,马蹄声纷沓而至,许宥冲着来者的方向轻佻地喊道「顾子言你太慢了!生孩子呀你!」

话才刚落下就传来一阵谩骂回覆「许棋烜去你的!跑的那麽急你才去娶媳妇!」

声音很好听,富有磁性,若不是谩骂会很好常载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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