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殿的晚餐时间一向就很热闹──五侍们的聚餐通常会把仆人遣走,表面上说是不想被人打扰,但真正的理由却是因为有些人往往会在餐桌上有「脱序举动」,传出去有损「侍」的形象,因此除了上菜的仆人外,整间厅堂只有他们五侍,偶尔加上范统或落月的高层人员;自从菲伊斯来了之後,也成了出席的固定成员之一。
不过,五侍一起用餐的习惯也不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而是从晨风开始接下行政工作後才开始。
为了确认晨风的进度和状况,起初是珞侍偶尔会找对方一道共进晚餐,慢慢地加入了绫侍,以及「百忙中抽空出来」的违侍,最後则是一时兴起加入的音侍。当然,音侍的加入是不定时的,有时他跑到外头很晚才回来,常常因此错过晚餐时间,不过对其他人来说,音侍的加入也只是给餐会添乱而已,很多「不小心」变成唇枪舌战的场合就是因为他的起哄导致的。
今天的晚餐时间,五侍们照常入坐,只是珞侍看来看去都没看到梅花剑卫─音侍也没出现,不过大家都养成了视而不见的默契─等了一会儿,派去通知的仆人回报梅花剑卫的房里没人,他才问道:
「你们有谁知道梅花剑卫去了哪里?」
五侍的反应有些微妙:违侍表情不悦地瞪向绫侍,彷佛是他把人藏起来了;绫侍的目光却望向了风侍,像在等着对方开口;最後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风侍身上。
「梅花剑卫下午来找我,请我协助城内巡视的工作。」
违侍一听,不高兴地蹙眉:「风侍你还有很多事要忙,我明明就要他去找绫侍,以免干扰到你的办公效率的!那家伙果然还是跑去找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绫侍挑了挑眉,表情淡然:「梅花剑卫来找我时,我正要去处理音带回来的魔兽,没时间带他出去。难道你认为风侍适合去处理魔兽?还是你觉得自己没问题,那你也可以去处理。」
就以音侍带回来的魔兽来源地而言,不是虚空一区就是虚空二区,这些地方的魔兽都具有高度的攻击性甚至毒性,也只有音侍会仗着自己「武器」的身分去抓牠们来玩,更别提原生居民的凡人之躯、只有深紫色流苏的违侍了,恐怕连魔兽的尾巴都无法靠近。
绫侍说的虽然是实话,但听在违侍的耳里却句句带刺;他脸一红,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我为什麽要去处理音侍那个白痴造成的麻烦!」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珞侍无奈地想插嘴缓和一下气氛,幸好风侍的话重新把焦点拉了回来:
「我没跟梅花剑卫出去。就像违侍大人所说的,我还有工作没完成,所以我请路文跟在梅花剑卫身边,听候他指示。」
路文是珞侍派给风侍的仆人,也是下午带菲伊斯出去、昵称阿文的青年。
「巡到现在还没回来?出了什麽事情吗?」
面对珞侍担心的脸,风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们出去两个小时候,路文就先回来了。他说梅花剑卫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巡视,带着他不太方便,所以让他先回来了。」
违侍一听,气的拍桌站起:「陛下!这个男人铁定居心叵测,居然支开带路的人,一定是想暗中做什麽危害东方城的事情,一定要赶紧派搜索队把他抓回来--」
「违侍,冷静一点,先坐下来,梅花剑卫可能另外有事情要处理──」
「或者只是单纯迷路了而已。」
绫侍优雅地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违侍跟珞侍都瞥了他一眼,显然不太相信堂堂「梅花剑卫」居然会因为迷路而无法回到神王殿,风侍倒是在内心赞同绫侍的猜测,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而已。
很快地,五侍就决定「梅花剑卫应该只是去办事,晚一点就会回来了」,至於违侍坚持要派人去城内巡视、搜寻对方的下落,就在其他人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情况下,任由他去了。
用完晚餐後,五侍各自回房歇息─违侍去联络城内的搜索队─珞侍另外派人准备了一些点心,准备给晚归的梅花剑卫当宵夜。
风侍回到房间後,又把路文叫来,再次询问关於下午跟梅花剑卫出去巡视的细节後,就让对方出去了。
出去办事?如果是回西方城办事的话,少帝应该会来通知才对。以他印象中的菲伊斯来说,迷路倒是挺有可能的,可是就算迷路,银线三纹的魔法剑卫应该也有办法回到神王殿才对啊?
风侍靠在窗旁一边吹风一边思考,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知道菲伊斯只会使用剑术、既不会魔法也不会邪咒的话,就会清楚对方的处境了,可惜现在的风侍对这件事还不知情。
他望着窗外的夜空,考虑着是否要出去找某个笨蛋,还是等违侍把人抓回来再说,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再烦恼这件事了,原因是从窗外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气息。
「……?」
现在的风侍已经能分辨出这种气息不是单纯的「风」,而是含有某种力量的气息;奇怪的是,能察觉这种气息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绫侍、珞侍等人都没发觉,而且不论他在哪里,这个气息都会自动跟上,简直就像是有生命、刻意要找他一样……
他不讨厌这种气息,或许是因为伴随而来的温柔暖和的感觉,让他心安。
来到幻世已经半年又十三天了,这期间这神秘的气息来访的次数并不多,甚至在这两个月内一次也没来过,他原本以为已经不会再来了,没想到现在又再度出现,是想告诉他什麽吗?
风侍举起手,自他指尖浮起一个发出银光的六角形,不停地旋转着;他将那股气息用术法包覆起来,虽然不晓得将来有没有一寻究竟的机会,但这是目前的他唯一能将气息保存下来的方法。
……虽然只是他的猜测,不过如果这个气息跟某个家伙有关的话……
当月亮从云层後探出头时,原本站在窗旁的那抹人影,不知何时已消去了身影,只留下洒了一地的月光,映照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菲伊斯是抱持着向流星许愿般的心情把风之精传出去的,他提心吊胆地坐着等了好半天後,终於放弃,身体一仰、直接躺到了草地上。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对方回应他的机率有多低,可是却还是抱持着期待,菲伊斯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搭档总是说他是个天真的笨蛋,果然一点都没错。
「乾脆用风之精跟陛下聊天好了……不对,陛下听不懂……唉。」
以前菲伊斯也曾试过用风之精送讯息给恩格莱尔和那尔西,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自异世界的力量跟幻世不合,那尔西完全感受不到风之精的气息,连号称魔法天才的恩格莱尔也只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息,但却完全听不到风之精里包含的话。
能回应他的人听不懂风之精的话,唯一听得懂的那个人不会回应他,多麽矛盾又讽刺。
「我说你啊,真的有好好帮我把消息送去给王子殿下吗?该不会送错人了吧,嗯?」
菲伊斯无聊地伸手逗弄着风之精,风之精无辜地磨蹭着他的红发和脸颊,又钻进他的怀里,好像委屈的孩子向他撒娇般,让菲伊斯感到好气又好笑。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有好好帮我的忙啦,只是我送错对象了而已……」
话音最後转为叹息般的呢喃,男人不再开口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上方包围住自己的黑夜,以及天空上闪烁着的点点星光。漂浮的云朵在男人深刻的五官上笼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连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明亮眼睛也好像陷入了虚无的黯夜里,空洞而疲倦。
在菲伊斯後头、稍远一点的树荫里,某人沉默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现在风侍可以确定那个奇妙的气息的确是菲伊斯造成的没错;现在围绕在那个男人四周的风,确实跟他一直以来感应到的一样,加上对方刚才似乎在跟那个力量说话──风之精,菲伊斯是这麽称呼这个气息的。
那股奇妙的气息已经被风侍收起来了,所以他不是跟着风之精过来的,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走到这里;他只是在脑中想着这个人,然後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见到了全神王殿现在都在找的,这个男人,当然也听到了刚才男人自言自语所说的话。
他不否认自从菲伊斯住在神王殿後,自己对他的态度就很冷淡、甚至於恶劣到无视对方的地步,不过风侍没有要检讨的意思──他是真的很生气、气到想把全部的不满都出到某个罪魁祸首身上!
他无法理解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麽,就这样一个人单独留下来,为什麽不跟少帝一起回去?留下来会发生什麽事、凭他区区的银线三纹,他真的了解自己面临什麽样的危险处境吗?
当风侍听见少帝提出让菲伊斯留下的提议时,他除了震惊外,还有恼火──因为喜欢东方城而留下来担任外交使节的工作,在他听来只是一个愚蠢无比的决定;那个笨蛋明明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现在在东方城的状况,就这样贸然地留下来,万一五侍有人要对他不利,自己也不可能每天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五侍的一切举动吧?更别提那个实力完全没办法跟五侍相抗衡的笨蛋!
他想过对方留下来的所有理由:如果以前从来没有过外交使节,现在突然冒出来的动机就显得很可疑了,所以最有可能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但若真是因为如此,那也只会让风侍更愤怒而已。
後来他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落月已经发现,自己原本应该属於西方城,而非东方城。
然而这样的话,少帝跟菲伊斯的行为又更匪夷所思了:为什麽不跟珞侍对峙然後把自己带走?如果是不想引起两国间的战争,那应该就会假装什麽都不知道就回国了吧?那现在菲伊斯的留下又是什麽意思?
风侍无法理解,因为无法理解而更加愤怒,索性对某个家伙来个相应不理的态度,看对方会不会在屡次遭受打击後,乖乖回去落月。
……问题是,他也不喜欢看到那张笑脸蒙上阴影的样子,即使他内心觉得对方完全是自作自受。
现在也是,风侍抿了抿唇,硬是压下内心翻腾的躁动;即使看见对方落寞的样子,他也不能出去、不能让菲伊斯知道,自己确实收到那些风之精、也确实来到这里了。
风侍不能出面的另一个理由是,他没道理出现在这里;五侍现在应该待在神王殿,即使是违侍也只是下命令要人去找,而不是亲自出来找梅花剑卫──更何况别人都没找到,他又该怎麽跟人解释自己是如何找到的?
不能让五侍察觉自己跟菲伊斯间的关系,否则以後他的所有行动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某个笨蛋也会陷入危险──这个笨蛋到底为什麽要留下来?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风侍不知道第几次在内心骂某人,而正在前方山坡上吹风的某人也很配合的打了好几个喷涕。
「唔?变冷了吗?真糟糕……暖之精。」
男人挥挥手,这次风侍感受到另一种不同的能量聚集到男人的身边;虽然跟风之精的形态不太像,但两者却有着相似的气息──温暖、柔和,是因为召唤他们的都是这个人的关系吗?
沉思了半晌,风侍在菲伊斯的身边布下一道除了施术者外都无法发觉的结界後,断然离去。
风侍离开後,菲伊斯又在山丘上待了二十多分钟,违侍派出去搜寻的巡逻队终於发现了他,也成功地把梅花剑卫带回了神王殿。
在那之後,菲伊斯为了敷衍五侍的关心和询问而编出的「那里风景很漂亮所以想在那里过夜」理由也很快地就在东方城流传了开来,获得褒贬不一的评价;有人认为落月的外交使节喜欢东方城是件好事,也有人认为想晚上在外头过夜的人不是笨蛋就是疯子。
这些菲伊斯通通不晓得,就像他也不晓得那天其实风侍有去那片山丘、违侍派去的巡逻队也是因为风侍的暗示才会找到自己一样,还是继续过着他那充满压力的神王殿生活、继续忍受着某人对他的忽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跟之前不一样:在这次「在外过夜事件」後,珞侍把五侍所有人的通讯器联络方式给了菲伊斯,让他有事就联络大家。
菲伊斯很感谢珞侍陛下的好意,虽然他很怀疑自己若是真的联络五侍真的会有人回应他吗?不过他还是很老实地收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