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郁抬眼看着程北川，脸上没有表情，或者该说她忘了去作任何表情，眼眶甚至没红，就是泪水像条小河无止尽地流，向子郁很尴尬，当她看到面前的人递来一包面纸时又更加尴尬了，向子郁接过但没说话，毕竟她可以想见自己开口後的声音会是怎样沙哑。程北川在一旁坐下，随她的视线一同看向在墙前作画的廖咏海，没有出声。
沉默像被分成好几块哽在咽喉，窒息地令向子郁甚至不敢把面纸抽起来用，她含着这阵药物般苦的沉默，犹豫好一会才咽下去，「对不起。」对什麽？向子郁自己也答不出这个问题。程北川不动声色，就是坐着听向子郁道毫无理由的歉，那有点别扭。她很难过吗，为什麽难过，看着还有大半未翻新的围墙彩绘，程北川把那些他不明白的问题没入脑海中。
那下子两人又什麽都没说，就剩向子郁那裂肺的咳声回荡，它敲打着心脏，一下、她的眼睛眯了起来。两下、泪珠被挤得漫出框里。三下，遂掉下来碎在地上。程北川转过头望着向子郁，对方感觉到了，不敢看程北川，「抱歉。」那是他犹豫了很久才开的口，毕竟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但根据廖咏海刚才那番话，所以就姑且当作是自己的问题了。看似温柔，其实不过是单纯的将就。向子郁听了之後眼泪掉得更猛，程北川愣了会，没有表情，不晓得这是第几次，心里不太舒畅，「你别哭。」闻言，向子郁开始抽噎，她瑟缩起四肢像个婴孩，哭得无法呼吸，一会开始咳嗽，接着边咳边哭，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是觉得很难过。你别哭，这句话听上去好寂寞，因为目的不是安慰，只是想停止这串没完没了的眼泪。她想大叫。别这麽说，什麽都好，唯独别哭这两字，千万别说。
廖咏海见过向子郁流泪好几次，但是头一回看她这样尖叫似地哭出声来，她赶紧跑上前，问程北川，你干嘛了？她口气急得像要烧焦，那把火也灼在程北川身上，对方语气淡然，只回答「叫她别哭。」几个人围在向子郁旁边却无所适从，那些要她冷静下来的话被哭声全数吞下，李幂很紧张，连忙抽了好几张卫生纸给向子郁。她的脑中一蹋糊涂，程北川的那句抱歉和你别哭被截起来在里头播放了数十数百次。不，别说抱歉，该这麽说的人是我。别哭，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该停下来的是什麽，是我的眼泪吗，或者是我？向子郁只记得她最後不断思考着这样的一段话，没什麽是真的能被停下来，除了她不怎麽好使的思考回路。
向子郁最後被逼着先回家，哭声止住了，但眼泪没有。留下来的三人很尴尬，他们什麽也没说，也没太多好说。就是李幂问廖咏海「子郁怎麽了」而对方回答「不晓得」那样的程度，程北川更是没再开口过，他或许才是该困惑的那个人。直到离开学校前他的手都没歇着，心里感觉不怎麽舒畅。啊，糟心。或许这情绪就是这个名字，程北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