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石砖,带着锈斑的铁栅,窄小的窗口。赤龙府的地牢。这里是备用的地牢,之前在西院的那座为了建大湖被铲了。
归海的蓝眼看着铁栅里的囚犯。眼前这名趥鲶,就是他的族人灭亡死去的主因。为了金魄寒晶,为了埋藏在湖底的财富,他让地狼将族人残杀殆尽。
那蔓延到天上的火海,血水染红的湖面,族人残破的肢体,飞溅的火星……父亲烧焦的躯体,漂浮在湖面的母亲,肢体遍布的哥哥……看着趥鲶那双闪动的小眼睛,归海捏紧拳头。
一名侍卫打开铁牢,将套着桎梏的趥鲶拖了出来。
「趥鲶──鲶禳,十一年前顾佣地狼灭尽碎湖的鳍隐族裔。夺取碎湖底部的金魄寒晶,私自销售。谎报帐目。串谋造反。私领贿络。勾结白凤。罪刑不等。」语毕,盘鸦将朱砂竹简卷起。
鲶禳轻轻抖了一下,双眼紧张地盯着地面。
归海深吸了一口气,隐忍着微微颤抖的嗓音,「你……可有要辩解的?」
趥鲶一惊,立刻弹起头来,小小的眼睛注视着归海:「哎……我就说……我怎麽会被抓哪,原来是因为碎湖那件事儿……」趥鲶尴尬地笑了笑,「平时我也多有行为不正的时刻,但多半都在规范之内。碎湖那件事儿……明显出格,不是小的我的做事风格呀。」
归海看着趥鲶,白皙的拳头捏紧。
「可是你主使的?」盘鸦问道。
「主使……小的虽有搀和其中,但整个流程计画……并不在小的管辖范围之内,小的顶多就只是像那群地狼随口提了几次,没想到他们真正动手,还把小的也扯下水……」
「你是否有雇佣地狼?」盘鸦问道。
「地狼……那群下三滥的家伙是这麽说的吗?不不不,小的我完全就是受害者呀!当初我就提醒过他们了,这件事不该搅和的呀!他们非要把小的牵扯进去,小的已经严正拒绝……」
「这是在地狼府宅里搜出的雇佣契。」盘鸦拿出一张盖了指印的契纸。
「哎……这……说到底那些家伙也死全了,这契……我还能怎麽说呢?他们该是陷害……」
「目前我们已经追回近六成的金魄寒晶。」盘鸦拿出几卷白纸,「这些是店家提供的证文。」
「哎……这……进口金魄寒晶,进行贩卖,这……不犯法吧?」
「将近五成是在血龙王领地上贩卖的。」盘鸦看着趥鲶,「在这里……就是违反了私货章法。」
「这……怎麽说,这件事儿,小的也是参考了私货章法,就现实状况进行评估,依据这儿特殊情况调整,再进行综合分析之後得出的结果……」
归海紧捏的拳头渗出血丝。
「住嘴。认不认罪?」盘鸦冷声问道。
「哎,这……」
盘鸦抬手,一旁的侍卫执鞭欲抽。
「别。」血龙王制止。
盘鸦、归海、侍卫和趥鲶都一愣。
血龙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对趥鲶的恶心感,压下想要对趥鲶乱打乱杀的欲望,让自己不要冲动行事,再设法以好的角度出发:「你饿不饿?」
「啊?」趥鲶一呆。
归海一巴掌往血龙王脸上拍去,眼眶因愤恨与泪水而泛红,嗓音颤抖咬牙怒斥:「该打的时候不打,你在玩什麽把戏!」
趥鲶和那群侍卫都陷入呆愕的寂静。
血龙王摀着脸颊,呆呆看着归海。哎?怎麽会是这样呢?怎麽没有称赞他呢?没有称赞他就算了,怎麽会打他呢?他没有杀人放火,没有滥杀无辜,也没有冲动行事呀!他有冷静下来,不被赤龙府的严刑峻法限制,设法从好的角度出发呀!
「……为了什麽?」归海看着趥鲶。
「啊?」趥鲶还没从血龙王被拍八掌的景象回神。
「为了钱?为了……那些晶石?」归海的眼睛泛着红红的水光,咧开一阵破碎的笑声。「为了那些……换走我族人的性命?」
归海拿下侍卫手中的长鞭,一鞭抽向趥鲶的脸。
趥鲶被抽翻在地,脸上出现暗红的血痕。
「你指使了整个事件。」归海又抽了一鞭。
「你雇佣地狼。」一鞭。
「你让地狼灭了碎湖的鳍隐。」一鞭。
「你卖了金魄寒晶。」一鞭。
「而你……」归海停下鞭子,低笑了声,泪水滑出眼眶,「而你,还不承认。」
啪!
这一鞭打在趥鲶的背上,皮肉绽开,鲜血流了满身。
隔壁牢房传来微弱的抽泣声。两名小趥鲶被女性趥鲶紧紧抱住,摀住眼睛和耳朵,但还是被鞭子抽在肉体上的声音吓得全身颤抖,抿着嘴巴发出忍耐的哭泣声。女性趥鲶闭着眼睛,低着头,抱紧孩子,不愿多看。
被鞭倒在地皮开肉绽的趥鲶,一反之前的多话,反而闭紧嘴巴不吭一声。
归海看着趥鲶,再看了看牢房里趥鲶的家人。妻子,小孩。那对小孩看起来像兄妹。兄妹,让他想到铜锈雀。
归海收回视线,看着趥鲶,嘴唇因紧抿而颤抖,往趥鲶背上又是一鞭。这一鞭几乎要抽到骨子里,闭紧嘴巴的趥鲶也发出一阵闷哼,背部微微颤抖。
两个孩子缩在母亲怀里,稚嫩的抽泣声因忍耐而颤抖。
归海停下动作。他想起铜锈雀,失去父母和妹妹的铜锈雀。但他同时也想起父亲、母亲和哥哥,想起被血染红的湖泊,想起肉体焚烧的恶臭。
啪。啪。啪。啪。
一鞭一鞭抽在背上,背部的衣服已经变成破布,血肉模糊的鞭痕在背脊凿出一条又一条的血沟。趥鲶已经几乎昏厥,蜷缩着倒在地上,但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牢房里的两个小孩已经不敢哭了,闭着嘴巴发出混乱的呼吸声。
归海最终还是打不下去了。应该把趥鲶一人移到绦弼堂……不该让孩子看到这些。但是这又如何呢?最终都还是要……杀死趥鲶,为族人复仇。这两个孩子,终归是要失去父亲的。
「……爹爹……」小女孩把脸藏在母亲怀里,稚嫩的童音小小声地,颤抖地又轻唤了一次:「爹爹……」
归海握紧鞭子,手臂上青筋浮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