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茉……」
我看向薇姊，「不是冲动，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时间提前了。」
薇姊凝视着我好半晌，轻叹口气，摘下金丝边眼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小茉。」
小茉。
听到久违的昵称，我心中蓦然一动，彷佛重回小时候兜转於各剧组的日子。身为童星大概就是这样，在片场里永远都是最受欢迎的小开心果，集众人宠爱於一身，再怎麽严厉的导演遇到我，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三分。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似乎也还是段不错的时光。
至少……那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小茉。」薇姊的叫唤拉回我飘远的思绪，「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第一次见到薇姊，已经是我八岁那年的事。如果不是签约时薇姊偶然提起，我恐怕不会知道自己在小时候跟她有一面之缘。
「……不太记得了。」我诚实回答。
当时年纪太小，我除了专心背台词外，其他事情都是妈妈帮忙打理，加上每到一个新剧组，里头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大换血，我多半不会去多加留意。
「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毕竟一晃眼就过了十五年，我那时甚至还只是个刚入行的小菜鸟。」薇姊不在意地笑了笑，「但是小茉，我对你印象很深。」
闻言，我抬头看向薇姊，这才发觉她保养得宜的素净脸庞上，眼角处已被岁月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你乖巧，又耐得住吃苦，小小年纪就有不一般的演技。隔年你从演艺圈消失时，我还特地去打探你的消息，以为你就这样不演戏了。」薇姊目光温暖认真，「你知道当时大家都说你是什麽吗？」
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我缓缓敛下眼。
我怎麽可能会不知道。
六岁出道，第一部戏就爆红，被称为最有灵气的童星演员，短短三年内，我几乎成了各大戏剧女主角的御用童星，星途无比顺遂。
媒体甚至还替我封了个响叮当的名号──天才童星。
可正是因为我的过去太风光，才显得现在的我有多狼狈。
「薇姊，我都二十三了，继续霸占着这个称号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沉默片刻，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况且目前线上的小童星各有本事，随便一个都比当时的我厉害多了。」
我试图缓解越趋严肃的气氛，但薇姊丝毫不领情，脸色依旧凝重无比。
「小茉，我很想知道，为什麽你会变成这样？以你过去亮眼的资历，只要慢慢磨，一定能有所成，为什麽要这麽操之过急？」
为什麽？
因为我看得太清楚了，这圈子里的资源都是稍纵即逝的，在反覆流泪睡着又清醒的日子里，我终於看清了什麽是现实。
往事一幕接着一幕冷不防在我脑中浮现，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云淡风轻的两句话：「没什麽，就只是长大了。」
不再是讨人喜爱的天才童星韩茉，而是个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平凡大人。
「小茉……」
「薇姊，我等等跟人还有约，今天就先走了。」和薇姊的对谈勾起太多不必要的回忆，一股酸涩自心中泛开，我匆匆起身，朝她微微一鞠躬，「真的很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也很对不起。」
辜负她的好意，没能成为让她引以为傲的人。
临走前，薇姊又喊住我：「小茉。」
脚步微顿，这次我不敢再转身，「嗯？」
「进演艺圈你有後悔过吗？。」
「……没有。」
别人口中的大染缸，接纳了一无所有的我，有什麽好後悔的？
就算有，也都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