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诺点点头,回答我:「他还好,但是最近有点走不动了。」
我突然发觉,小虎也是一只高龄的老猫了。
小蓝在不久之前过世了,我一直认为她是姊姊留下来的礼物,我们之间的感情深厚,就像家人一人。
如果小蓝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想吿诉她:我真很爱你,谢谢你的陪伴,祝福你在天上能够快乐。
走过一片绿荫道,我们缓缓踏进教学大楼,一步一步爬上阶梯,楼梯转角是由挑高落地玻璃组成,可以清楚看到学校早上青翠的景色。
我攀着扶手,踩上窗框,阳光从我身後洒落,我成了地上的黑影,开始玩起手影。
吴诺有些戏谑地看着我,跨步踩上走上天台的第一阶,玩味的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接吻吗?」
我抬头看着他,有些害羞的笑笑,想起了一些事。
高中二年级,自从陆珺诚离开以後,吴诺也不再往别班跑了,每节下课都在教室里教我数学,或着闲聊。
我们都假装我告白的事情不曾发生过,继续维持单纯的友谊,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朋友。
我尽量表现的对他蛮不在乎,就像是已经放弃喜欢他一样,不再做无谓的纠缠,没有友情以外的暧昧举动。
有一天早上,我看到吴诺双眼血红,整只眼就像浸泡在血水里一般。
他的表情麻木,不似平时的面无表情及淡然,透着郁卒跟浓浓的戾气,阴沈的让人不敢靠近。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走到他的座位旁,捧着他的脸,轻声问:「吴诺,你怎麽了?」
他不发一语,只是用那双透着血丝的眼镜,痛苦的看着我。
我拉着他,走到上天台的楼梯转角,大片落地窗户透着冬日暖阳,却把他的脸照的更加苍白无力。
我绕到他面前,踩上比他高一层的阶梯,想要跟他平视。
我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吴诺,你不说话我也帮不了你。」
他依旧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们互相凝视很久,任由早自修慵懒的时光蔓延着。
终於,他缓缓低下头,闷闷的说:「我妈死了。」
我惊讶不已,吴诺的妈妈长得十分优雅美丽,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的气质,总是亲切的跟我们打招呼,前几个月她还在学校运动会时请大家喝饮料。
他抬起头,眼里的血丝又更浓厚一层,我心疼的问他:「怎麽会这样?」
他有气无力的说:「家族遗传的心脏病发作。」
我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什麽,姊姊过世时我也很痛苦,更何况现在吴诺失去的还是对他的妈妈。
从我认识吴诺开始,就没有听他说过他的爸爸,他的妈妈一直很辛苦努力的独自扶养他跟弟弟。
而如今,他妈妈留下两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离开了人世。
我摇摇头,喃喃的问他:「那你该怎麽办?」
吴诺似乎在隐忍着,克制情绪不爆发出来,说:「不知道。」
我难过的冲上前抱住他,我怀着伤痛拥抱着另一个比我更悲伤的男孩。
我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拍着他的背:「你哭出来吧,会好一点。」
他依旧挺立的站着,冷漠的说:「我爸爸跟妈妈说过,我是吴家长子,不可以哭。」
我气愤的,下意识握紧拳头,说:「人都是要发泄的,谁说男生不能哭?男生也是人啊!我妈妈说过:不管男生或是女生,每个人都是妈妈的宝贝,都是一样的。」
我想到母亲因为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奶奶很不高兴,常常刁难妈妈,摆脸色给她看。
虽然我跟姊姊的课业成绩比堂哥们好很多,学历跟成就也比他们高,但是奶奶一直很不待见我们是女孩。
听说我出生时,奶奶甚至不愿意到医院探望我跟妈妈。
不过,妈妈每次都对我们说:「宝贝,女孩跟男孩一样,都是妈妈辛苦生下来的,我不会因为你们是什麽性别而对你们的爱不一样,我觉得上天给我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我很满足。男孩并不会比你们厉害,你们要靠自己好好努力,展现自己的能力。妈妈很爱你们!」
想到这里,我突然哭了出来。
吴诺伸出手,抱住我,在我身边沈重而伤痛的说:「寞寞,我真的好爱好爱我的妈妈,可是我没办法告诉她了。」
我知道,最令人难过的不是再见,而是没来的及说出口的再见。最令人心碎的不是离别,是生死别离。
吴诺紧紧抱着我,我知道他後悔没来得及好好爱自己身边的人,也没来得及好好说一句再见。
我一边流泪,泪水落入吴诺的衣服里,一边说:「我知道,我也好爱好爱我的妈妈。」
我突然觉得,我还有妈妈是一件多好的事,至少我不用为未来操心,我还可以向她撒娇,回家吃一餐丰盛的晚餐。
吴诺低声的啜泣,有人说,他就像一枝满身利刺的玫瑰,可是陆珺诚却说,他就像一朵满身是伤的柑橘花。
过了很久,我轻轻放开他,看见他脸上似乎有淡淡的泪痕,抬手轻轻擦拭。
吴诺抓住我的手,低头亲吻我的面颊、眼睛,最後吻上我微微开启的嘴唇。
他长长的眼睫毛像羽毛般刷过我的脸,我呆楞着,心跳快到就像窦性心搏过速。
他微凉的唇瓣轻轻贴着我,柔软的像是棉花糖,却带着冷冽而不甜腻。
我的鼻尖环绕着他身上特殊的清冽橘子香,良久,他才放开我。
我终於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冰凉苍白的手指轻轻覆盖住我的眼睛,想要为我「冰敷」。
我眨着眼睛,睫毛刷着他的手掌,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似乎,只剩下你了。」
他放开手,表情痛苦而狰狞,像一只受伤的鵰,我看着往日狂妄或淡漠的他,心里也是一阵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