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还有其他病症,随时告知,我会再来的。」
头发有些稀疏的医生挂着褪色的眼镜,尽管脸色疲惫不堪,还是快步走出病房。
护理人员叮咛一些琐碎的事之後,也离开昏暗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的余晖照着房间,头脑还一团乱。
脑震荡,从高崖摔下……都是些什麽,完全搞不懂啊。
这的的确确是秋的身体,但为何感受不到一点他的意识,只要一回想就觉得头痛。
「你到底在想什麽?为何要从观景台跳下?跳下前那通电话,跟雨有什麽关系吗?」
雨,突然回想起她的身影。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原想拨通电话,可看到映在屏幕上的脸後,就无力的放下。
似乎再做些检查就能出院。原来,一切并没有被颠覆,我的身体确实已经不在了。
那此时的意识又该如何解释,我能很清晰的说出自己的身分,没有秋本人的记忆混乱的情况出现。
我就是晴。
可又有谁会相信。
我想到上午那位名为「虹」的女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秋有了那麽珍视他的人。
「既然有了这样的人在身边,你干嘛跳崖啊?」
你总是这样,不把心里话说出来,隐藏真实的情感。
一定要有人敲开你的心防才肯开口,这是很令人头疼的毛病。
仔细一想,究竟自己的离开对你造成什麽样的影响无法想像。肯定,不是很好受吧。
想到雨那边就更难过,我说过要守护你的,可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晴」这个人了。
「该死!那我,到底是谁!」
隔天,做了些检查,确定无明显大碍後,总算是同意出院。
我并没有跟医师说明自己身体内部发生的问题,不过预计说了,大概也是被当成是一时脑部重击所引起的记忆错乱。
想着也是徒劳,更重要的是,不想继续在医院待着。这副身体或许没有入院几天,但内心毕竟是我,早一秒都想逃离这里。
跨过大厅的自动门,一旁停着小货车,深米色衬衫搭着粉绿色裙子的女人伫立着,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径直走去,她像检查似的上下打量,点头满意後对着我微笑。
「看上去,像痊癒了。」
「是啊,医生都这麽说了才肯放人。」
「嗯,那我们回家吧。」
我不敢看她的双眼,只是微微颔首後上了车。
在那天慌乱之後,我假扮成秋。不如说因为外表就是秋,只要尽力不表现出违和的地方,一般人应该不会察觉到异状。
所幸我们认识很久,而且他的个性似乎没有太多改变。
她握着方向盘,很有架式的轻松驱车上路。
面容温和,一改几天前那样情绪化的表现。途中不发一语,只是偶尔对到眼会回以浅笑。
这几天,认识这位叫「虹」的女人。能肯定她绝对是对秋有好感,据说第一个发现秋坠崖的人就是她。
现在前往的目的地貌似是她的住家,几天前,秋甚至还住在她家,简直难以想像。
虹的对待很成熟,除了第一天碰到时那样激动。在那之後,她就默默承受着,我想她大概也想了很多,不过,一点牢骚或抱怨都没有,举止之间连一点不耐烦都感觉不到。
不是很好的女孩吗,秋。忽然有种为挚友欢喜的感觉,还有种梦境般的不现实感,就如秋期待自己会为哪样的女孩倾心,我也同样好奇你会跟什麽样的女人走在一块。
心头突然一紧。
话说,该不会他们已经交往了?
难道说自己无端介入了好友的恋情中,若真是如此,可就麻烦了。
不自觉地透过车窗瞧了她几眼,刚好对方也斜着眼望了过来,一瞬的四目相交。
「医生说,你可能丧失受伤前後的记忆。」
印象没听过医生说起,疑惑的皱眉。
「我跟医生讲了,说你刚醒来时很混乱。」她试探的窥看我的反应。
「你都跟医生说了?」
「对,全部说了。」
「说了什麽?」
「说自己是别人,不是秋。」
「那如果我说那是真的,你信吗?」
前方红灯,她像是有意的急煞,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前倒,随即又被安全带拉回椅背,拉到几个伤口隐隐作痛。
不过,她依旧直视前方,不改脸色。
「我相信秋说的。」
有意思。
「若是我说那些都是鬼扯蛋,真的都是一时精神错乱的胡言乱语,你相信吗?」
「若那些是秋说的,我就信。」
我不禁佩服起她,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也许她能理解。」
「若我告诉你,我不是秋,你会怎麽办?」
她放在方向盘的右手食指上下敲着,思索片刻後,用饶富深意的表情从镜中提问:「那你想说自己是谁?」
我吞了口水,决定向她坦白。
「晴。我是秋的挚友,晴。」
「嘿欸……不认识。」
「他没跟你提过吗?」
「没。」
「这样啊……」
也是,没有必要介绍已经不在的人,对於认识新朋友来讲,那样会太沉重。
「所以,晴先生?」
「晴就行了,我跟秋同年纪,轻松点对应就行。」
「你想做什麽?」
「什麽意思?」
「我是说你若坚持自己不是秋,那你有什麽目的?只是好玩的话,请你尽快离开他的身体。」
冷冷的威胁,能知道她是认真的,不过,她愿意把话听下去。
「坦白说,我跟你一样,完全没有头绪。说是要离开,也没有个实际办法可以尝试。」
「也许心理治疗……」
「不,我认为是没用的。醒来的时候,我很确信自己的身分,也不曾怀疑过,绝对不是什麽潜在意识。」
我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迟疑,但还是决定要跟她挑明。
「也许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拥有秋不可能经历过的回忆。这证明我确实跟秋不是同一个人,虽然单方面这麽讲很难让人信服。」
「你是认真的吗?」
「啊,是啊。我能讲个故事──关於一个男人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