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愣了下，还无法做出反应前耳边又传来了第二声，
「中也……」
一瞬间，中原中也脑中像同时洒落了千百万张幻灯片，闪动着一幕幕他很久都不曾想起的画面：那只失去的右眼、那人难得落入眼底的笑意、那张冰凉凉的唇……
「真是的、中也什麽的……真是不管在哪里都这麽让人讨厌呢。」
曾经，是不是有个人也这样跟他说过？
就在他吻了他之後？
中原中也混乱地眨了几下眼，目光迅速从太宰治的唇上移开。那像时空错置般的气息与热度犹如还残留在他的唇间，不知道怎麽地，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哭。
「混蛋、什麽跟什麽啊……我才讨厌你咧！」
彷佛自暴自弃的低啐。
中原中也忍住眼角的酸，愤愤用手背擦过唇，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所有思绪都抹去。
忽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从容却粗鲁，而且力道大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中原中也仓卒抬起眼，惊愕地望着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淡棕色眼眸。
「你在做什麽？中也。」
与手中的力道相反，太宰治的声音轻如羽毛。
「做恶梦？」
中原中也张开嘴，试着想反驳却没顺利发出声音。
「真是的、都几岁了还会因为恶梦睡不着，中也的行为简直比那些难看的帽子还羞耻。」
太宰治开口，语气却不似以往轻佻。
他只是平静地望着中原中也，松开的手以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脸颊来到嘴唇。中原中也顿时身体一僵，注意力全都转移到那轻轻磨蹭着他唇瓣的手指。
他祈求地望着太宰治，眼神因对方的触摸而迷蒙。
太宰治笑了起来，舔了下唇，「想要我吻你？」
中原中也感到身体与脸颊全都一阵烫热，他瞠大眼睛看着那人倾身而来，暖暖没入了他的颈间……
「睡吧，晚安。」
那人说。
却始终没有再吻他。
□
目的地的温泉旅馆位在一处偏远郊区的山林间。
四周溪水潺潺，山群环绕，旅馆本身沿着溪谷溪流所建，虽然历史悠久，却因交通不便而鲜少有人知晓。
「换句话说，可以算是秘汤呢。」
最初听到中岛敦这麽说时，中原中也还没有抱持太大期望。而如今，站在房间的窗台边，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这地方还真不错……」
「完全超出想像了！」同样兴奋地凑到窗边，中岛敦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笑，「好期待晚上的怀石料理喔！」
「看样子今年商店街的老板们应该交涉得相当努力吧？」太宰治环视着房内的摆设边说：「以免费抽奖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了……」
「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中岛。」无视太宰治的玩笑，中原中也拍了拍中岛敦的肩。「谢啦！」
「嘿嘿，不会啦，其实我也很意外……」
瞥了眼几乎是靠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两人，太宰治耸耸肩，迳自走到矮桌前坐下，等着从进门开始就不停忙东忙西的芥川龙之介将茶水送上来。
「不过，太宰学长和中也学长也能一起来真是太好了！」中岛敦开口。
「欸？我还希望中也不要来呢。」
「你说什麽？！臭青花鱼！」
「太、太宰学长……」
「明明一开始说全校排名输给我，想在家里念书的不是吗？」太宰支着脸颊抱怨道：「中也，你跑来这里会连第二名都输掉喔？」
「闭嘴！我下次就会赢你了，万年留级生！」中原中也不甘示弱地回吼，「而且我是为了中岛和芥川才来的，不然谁想假日还要跟你这种家伙待在同个屋檐下啊！」
「同感，我也不想跟中也相处60个小时，死了还比较好。」
「那你可以从这里跳下去了！」
「我也想，但中也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愿望是跟美人一起殉情……啊！不知道上次那个学妹愿不愿意跟我殉情呢？早知道就邀她一起来了。」
「随便去那边找个女人陪你死啦！」
「中也，我都说了美人……啊，我忘了中也不只脑袋差，品味更差。」
「你……！」中原中也气得转头怒瞪，回身之间，身旁小学弟惊恐的脸飘进了他的余光，他随即顿了下，深吸一口气，「我出去走走！」
「呃？！中也学长！」
中岛敦焦急地看了眼芥川龙之介，在得到对方一个不着痕迹的颔首後随即追着中原中也的背影跑出去。
「敦君真的是爱与正义的人啊。」
偌大的房间里传来太宰治的轻笑，「有这样的恋人，芥川君应该满辛苦的吧？」
没有回答，芥川龙之介仅叹了口气後便收回停留在门边的视线，开始动手将茶水注入杯中。
「……太宰前辈。」
「嗯？」
「您和中也学长之间发生了什麽事吗？」
袅袅蒸气由茶壶口溢出，在他们之间缓缓上升扩散成一道迷蒙的墙。芥川龙之介停下动作，将斟满的茶杯递向太宰治，抬头看向人才接着说：
「我和那家伙不一样，没有打算对他人之间的事情多说什麽……」
「然後？」
似是斟酌了一下用字，芥川龙之介开口：「只是我觉得好像太刻意了些。」
太宰治静静啜了口茶，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没想到芥川君竟然会和织田作说一样的话。」
「织田老师？」
「但是你们都不知道，其实……」
无视芥川龙之介的疑惑，太宰治看向窗外，眼神幽深地眯了起来。
「太宰学长？」
「啊──不过，你放心吧，芥川君。」
垂头又再次啜了口茶，自杯中抬起时，太宰治已恢复了平常的微笑。
「我会看好中也，不会让他打扰你和敦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