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井川空站在狭小的空间内,数着墙上白色和蓝色的磁砖,双手环在胸前指尖无意识打着节拍,努力想用脑内的音乐驱赶传进耳朵的谈话声。
她已经在这间厕所站了十分钟,甚麽时候才可以出去?
好像是从三天前的体育课开始的。
体育老师要求两人一组,练习篮球最基本的传接和运球。通常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都对彼此有些许敌意,特别是在团体中会更明显…不要问她神童和雾野,那俩人本来就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简而言之,分组一般都会呈现男女分开的状态。
等到大部分人都找好组後,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同伴。
挑眉环视周围的女同学,她记得班上的女生数明明刚好是偶数,没道理会多一个。
看见上节课还活蹦乱跳的女孩躲在树阴下,对上她的眼睛时狼狈地移开视线,井川空心思绕了几个弯,果断放弃寻找同伴,直接找老师练习。
再来是前天的数学课。数学老师师资超过二十年,以严苛的上课风格和困难的考试闻名各年级层。在数学课,没人敢迟到、讲话嬉戏甚或去厕所,更别提没带课本这麽基本的事情了。
她在上课五分钟前发现课本不见了。
她非常确定自己把课本放在抽屉里,翻了三遍仍不见其踪影,等到想去隔壁班借时老师就进来了。无计可施,她只好承认自己没带课本,果不其然收到老师的怒骂和扣分。
当天做打扫工作时,她在讲桌内部找到自己的课本。
然後是昨天的午休。有个女孩说老师有急事找她,她就在办公室等了半小时,最後在音无老师的惊呼中笑说自己可能听错了。
接着就是今天。
吃饭前她去一趟厕所,准备出去洗手时听见自己的名字。
「…不觉得井川太夸张了吗?」
她停下欲推开门的手,饶有兴致的隔门倾听。
「神童同学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这个声音一出,马上就有几声附和。「每天都看他们一起吃饭,去外堂课也黏在一起…就连社团时间也是。」
「她怎麽配得上神童同学?」女孩愤慨地继续说:「我们从小学就认识神童同学,到现在都没和他说过话,她凭什麽!」
「更别提还有雾野同学。」「同时抢走他们,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吗?」「雾野同学竟然喜欢书呆子…」「神童同学不会喜欢她的!绝对不会!」
过了一阵子,女孩们换了话题。
「之前让她体育课一个人,她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虽然数学课让她被扣分,但她看起来根本不痛不痒。」「昨天我骗她说老师找她,她回来还跟我说谢谢,真是吓死我了!」
原来是这样,她好气又好笑地听着外面的对话。原本还在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让这群小女生讨厌她,竟然是因为神童和雾野。啧啧,不分年龄的女性似乎都有忌妒的本能。
小孩子无法隐藏感情,只能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表达,就是这点可爱啊。
不过她才没有「抢」那两个人。她在心里默默反驳。没有和神童讲过话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他又不会吃人,一点都不可怕;还有雾野才不喜欢书呆子,她之前看到他的手机桌布是当红的偶像团体,里面可没有一个人戴眼镜;神童貌似喜欢一个国外的小提琴家,确切长相她不清楚,不过应该也不是书呆子。
幸好这群小女生还是太单纯了,只用一些简单的方法作弄自己,虽然对她的生活造成一点困扰,但不至於让她感到愤怒。
数完墙上的磁砖她改看门板上的纹路,有些无聊的打了哈欠。她可是顾虑到这群小女孩的心情,要是她们知道刚刚的对话都被她听见,尴尬的反应可想而知。
到底甚麽时候才可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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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烦躁的打开热水瓶的电源。
自从那天在厕所听见那群女孩的对话,她就时不时偷偷观察神童和雾野,想从日常生活中找到班上女生喜欢这两个人的线索,没想到她发现这俩人和她有相同的困扰!
音乐课要小组讨论,同组的其他男生都在努力无视他们;体育课打篮球,队友绝对不会把球传给他们;神童要请男生帮忙班上任何事情都被拒绝,雾野无法和附近的同学打好关系。虽然两人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但她还是非常担心他们的心情。
这个年纪的孩子,被同学排挤都会难过吧。她靠在流理台上,感觉太阳穴又开始抽痛,一面伸手画圈按压以期纾解疼痛,一面回想自己之前学过的心理。
十三岁大约是青少年期的开端,这个时期的孩子受同侪影响最大,与朋友和乐相处能让心灵健康发展,如果感受到孤单可能会自我定位模糊,产生价值观的偏差…
焦虑的把头发抓乱,她猜两人被讨厌的原因是树大招风——她记得班上当时也很多人参加入社测验,最後入选的只有神童和雾野。
忌妒并非女性的专利,而是人类的弊病。
太优秀也是一种过错。
应该要把这件事告诉音无老师吗?透过老师解决这件事或许是最快的方法,但有可能造成反效果,同学们反弹更大,让神童和雾野被班上男生孤立的情况更严重。
让小孩的心灵能健全发展在她心里比较重要,她根本不在乎班上小女生怎麽看她。
发现热水瓶亮「工作完成」的灯,她拿出杯子准备泡咖啡,希望一杯夜晚的咖啡能告诉她解决方法。拿起热水瓶却没控制好力道,飞溅的热水直接泼在她的大腿上,皮肤马上传来灼热的疼痛。
「…」
冲进浴室让受伤的部位接受冷水的治疗,井川空不禁仰天长叹,自己为什麽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