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後,他们寻着落日的轨迹,踩着一地的落叶枯枝,来到了泛着秋意凉爽的病境,夏日的黏腻感消失,身上也舒爽许些,可是入耳的哀叫声,却让人血脉都绷紧了。
「痛啊……哪个好心人,救救我吧?」
「我生不如死,不想活了,求你杀了我吧……」
触目所及非病即残,哀鸣之声不绝於耳,紫霓本来无动於衷,见少了一条腿的残者,从自己的身旁经过,步伐踉跄险些扑倒,她直觉的出手相扶,却发现她触摸不到对方……
她楞楞地望了化宸一眼,细长的眉眼低垂,神情有些空洞。「人也可以这麽的生不如死吗?」
「确实如此,这些幻境,皆是由人间真实样貌投射而来的。」来此地的本意,是为了唤起她对人间的记忆,但看着她颦眉垂眸的神情,化宸微微有些不忍心了。「走吧,先离开这里休息一下。」
离开病境时已是清晨,他们随意的找了些菓子裹腹後,便在一棵枫树下闭目养神。
晨曦夹着一股淡淡的暖意,化开了晨间的凉风,紫霓靠在树荫下休息,林间的落叶声伴着阵阵的鸟啭,甚为动人。
化宸取出若光明琴,轻轻地弹奏起,那悠然的音调……
如山涧细雨,如风点涟漪。
紫霓微微张开了眼,从未想过,她拿来打杀的若光明琴,可以奏出如此轻柔悦耳的音色。
她开始打量着怡然自得的他,一身白衣胜雪衬着他面容如玉一般,举手投足间尽显尔雅脱俗之气,这便是二十四天的仙君,才有的风流蕴藉吧?
明明他没魔君生的好看,她怎麽就突然觉得顺眼了呢?真是见鬼了!
又看了看他手下的若光明琴一眼,她忽然像是想通了什麽事一样的瞠目。「为什麽你可以取出若光明琴,这一路上也没看你背着?」
「虽然在这结界里无法动用仙法内力,不过还是可以用上半成道术的。」他温温一笑,据实相告。
紫霓马上凝起剑指,往地上的枯叶一划,果然升起了袅袅轻烟,芙颊顿时一抽。
「……明明可以用法术的,居然骗我!看我升火弄得灰头土脸的,你很是得意是不是?」而她竟然、竟然……完全没有怀疑过二十四天的天子会诓骗她,她莫名其妙的就信了他!
「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人间的烟火。」他不疾不徐的解释。
他说的一付全是为了她好的模样,让她觉得浑身的血气直直上涌。
「那我也想让天子尝尝,魔女的怒火──」话落,她怒然一个掌风朝他劈了出去。
只见化宸神色从容的拨弦一挡,那不到半成功力的掌气,轻易便消散了。
「你……一个堂堂的二十四天──天子,居然诓骗魔女!说出去也不怕让仙魔都笑话了!」没有心的她,这怒气打哪来的,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总是要礼上往来。」有谁规定,只有魔能骗仙的?
「可恶,化宸天子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与我的约定,才绑我来这里的?那好,我现在就代表你那个──萝儿,与你割情断爱,从此仙魔殊异各不相干。」她深深地纳了一口气,当机立断的说。
她决断的话,听得化宸俊唇勾了勾。没有心的她,能有怒气是好事,有爱才能生恨……
「等你取回了心还这麽想,本君自然随顺你的心意。」他温温的语调,悦耳动人。
「好,等离开了这个鬼地方,我立即去向魔君要回心!再同你一刀两断,我们老死不相见!」她咬牙切齿的说,咬到柔唇都泛血了。
「萝儿有这样的志气自然极好,仙夫我甚为感动。」俊脸上的笑弧更深了。虽然他知道她的心,恐怕是早已被吸化不存在了。
「等取回法力,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在他的身边,她已经不只一次动了杀念,紫霓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这麽贴合魔道过,她向来对魔界少有归属感,偏偏这个可恶的天子,一直羞辱她,她气到胸口都痛了。
「可惜,就算离开了这里,你取回法力,也还是不够完全。」化宸意有所指。
「你这话什麽意思?」她瞪着他问。
「其实你的功力至少被魔君封印了五成,真正全然的你,与我斗法自然是不会落於下风的。」他挑明直言。
「你……你这是在离间我与魔君!以为我会中计吗?」紫霓震了震,不知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魔君为什麽要如此待她?取走了她的心,又封印她的法力?她忽然不敢往下想,觉得自己三千年来对魔界的忠心有些动摇了。
「那好,如你所言,若今後我取回了全部的法力,定要杀了你泄忿,以报愚弄之仇!」
「好,我等你。」他温声作答,彷佛不是在接下战帖,而是在与她相约赏花一般的姿态,让紫霓看了傻眼。
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是全完无视於她的怒火,这天子怎麽是这样的?她实在是气到不行,如果她真有心的话,岂不是要被他气到吐血了!
见她气红了一张明媚的俏脸,更添活色生香,化宸的俊眸微弯。
「别生气了,先还给你一样东西。」说罢,从他宽大的袍袖里,咚咚咚……滚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动物。
「鬼才信你!」见着那团金色的毛球,滚到了自己的脚畔,她伸手抱了起来端视。
骨碌碌的大眼睛,大大的招风耳,大裂的嘴儿,露出了两个小虎牙。
「好可爱的小犬,怎麽瞧着有些眼熟呢?」她纳闷地想着,不是猫儿又不太像狗,好像在那见过……
等等,这是她的风煞麒麟啊!怎麽、怎麽……就变成巴掌大的小狗儿了?
放下了牠後,她花容失色的朝化宸大吼──
「你对我的风煞都做了什麽好事?」
「本来化去牠身上的戾气,是打算让牠重入轮回,想着你若随我回天界,怕你无趣,就让牠先陪着你也好。」
他说的很从容,她却听得很愤怒。
「居然敢动我的魔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风煞可是在魔界里,陪了她数千年的魔兽啊!使不上内力,她忍不住向前想直接打爆他那张可恶的温和笑脸。
「吼呜……」岂知风煞咬住了她的裙摆,眨着圆眼要她冷静。她低头,见牠在自己的腿上蹭了蹭,火气慢慢地降温了些。
「这小东西倒是挺机灵的,不枉费本君留你一命。」他勾唇赞美,那朵隐世的笑靥,无疑是火上添油。
小东西?小东西?「我的风煞才不是小东西!你才是可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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