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下午林漉辰还是有来素描课,有看到人总会比较放心,只是他看起来更糟糕了,时不时就靠在墙边阖眼休息,这也让蓝学温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他身上。
「喔靠北,你可以稍微专心一点画图,或至少打开耳朵接收旁边的声音吗?」
好像是游少宁抓着他的脸扳回来时,他才终於听到室友在叫他,也才发现他的整盒炭笔都掉了。
「你这样盯着他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游少宁黑着脸说,但他病入膏肓的室友睁大眼睛看着他回答:「可他今天看起来很不好。」
那也许是你一直盯着他看的关系,游少宁默默的想,「又不是你一刻不看着他他就会死掉,给我专心画画啦。」
蓝学温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炭笔,不慌不忙的跟帮忙捡的人道了谢,视线又默默的飘到那个在帮人改图的身影上,显然是什麽都没听到的。
真想把炭笔插进他的眼睛里,待在一个没有活在现实世界的人身边的下场就是要时时替他注意可能的灾难,游少宁忍不住在严辉经过的时候将她拉住,「可以救救那家伙吗?」他扶额指指蓝学温。
严辉就是爱莫能助的样子,「他一生来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了。」
游少宁依旧觉得气不过,於是横过身子在蓝学温的素描纸上用炭笔画了个大便。
课堂剩一小时的时候,林漉辰走到正坐在藤椅上用画架的木条捶背的教授身旁,蹲下来,脸就埋在膝间。教授见他如此便关心:「你有没有没去看医生啊?」
他闷闷的说:「回家睡觉就会好了。」
「啊,这就是典型的臭男生心态。」教授无奈的笑了,「你知道我老婆都跟我说,男生就是因为都不爱看医生才会那麽早死的。」停顿一下,他又问:「那你要不要早点回去?」
林漉辰抬头看了下时间:「可是我晚上还有课。」
「没关系啦,不舒服就回家休息,不然你晚上上到晕倒会被救护车抬走喔。」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奏效了,林漉辰思忖了会儿便起身去收拾东西。而教授纳凉着又问:「啊你要不要找个人陪你回家或载你之类的?」
「我自己会骑车回去。」
「喔,那路上小心。」
他拎起包缓步离去。
一旁的蓝学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看林漉辰就要踏出教室了,他赶忙拍了拍一旁的室友,「少宁,你等等帮我收画具好不好?」
「啊?」游少宁摘掉耳机,基本上没有听到他在讲什麽,但蓝学温很匆忙,又丢下一句「漉辰要走了,我担心他。」,便把炭笔抛回盒子里跑出教室。游少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又成了负责善後的。
追出去的蓝学温一直到了停车棚才发现他的影子,看他牵机车牵得很吃力,蓝学温立刻就过去接手了,并且回头问道:「车钥匙呢?」
「你要做什麽?」林漉辰的眼神还是充满戒备跟不信任。
「载你回去。」蓝学温很理所当然地说,他盯了林漉辰看了一会儿,伸手覆在他的额上,顺便抓住了他想要推开的那只手。「你这样骑车会很危险。」那温度高的有些烫人,和冰凉的掌心形成强烈对比。
「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林漉辰用力甩开他,尽管声音很虚,充满敌意的瞪视还是能让人退却。
「我觉得这比较像是你想拒绝任何人帮忙,让别人帮忙是件这麽不堪的事吗?」蓝学温平静的说,而他永远都可以面无表情的一针戳破一切,让所有的真实乱七八糟的流满地。
见眼前的人没吭声,他又说:「好吧,换个说法,我担心你会威胁到路人的安危,所以我觉得我必须载你。这样可以吗?」
林漉辰瞪着他,好一阵子就只是的瞪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钥匙拿出来,塞到他的手里。蓝学温发动机车後,也很有耐心的等他视死如归的坐好,然後问:「你家在哪里?」虽然很小声,但是他还是有听到那闷在口罩下的回答。
路上林漉辰似乎是放弃一切了,直接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他想他一定很不舒服吧,却还是硬撑着跑来上课,心疼跟喜悦在一起缠成一团,日暮的凉风与那温度相比变得不值得一提。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像又更靠近了一点,也许是过於乐观的错觉,但他不在乎,因为这一刻的所有都是真实存在的,包括那份微小,又庞大到足以填满内心的幸福。
幸好林漉辰并没有如蓝学温想像的那般抗拒,所以他很顺利骑到目的地了,只是他去停完车走回去找人,立刻就感受不悦的目光刺过来,先下车的林漉辰瞪着他说:「我不是跟你说我要回家休息吗。」
蓝学温微微一笑,把他的车钥匙放进口袋,「对啊,先看医生,再回家。」然後率先走进诊所。
林漉辰有点後悔没有在自己还好好的时候扁他一顿,车钥匙被拿走,又没有力气抢回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吃的这麽死,但也只能乖乖地去柜台挂号。
诊所里面只有两张长椅,他刻意坐在离蓝学温很远的地方,不过没有用,因为蓝学温也立刻换了位置。
林漉辰闭上眼睛,懒得再去多管,已经头晕目眩很久了,到下午更是严重,他常常想要直接躺下,或者就这麽死去。如果不是蓝学温带他来,他可能也没有要看医生的打算,还有几天才会发工资,手边的钱只剩少许生活费以及材料费,根本没有闲钱看医生,这种时候他又会忍不住去凝视死亡的深渊,乍看之下绚丽,实际上在那一端什麽都没有,什麽也没得到,同时也什麽都失去了,像是痛苦,绝望,还有爱。每次想到这里,他才会多少有了点活着的力气。
但失去那些真的有关系吗?总觉得自己唯一会舍不得的只有这双还能创作的手,所以他才会这麽不懂蓝学温,不懂他不求回报的温柔,不懂爱,有时候林漉辰也是会看着他深邃的五官,思考着那天素描课後的每一个告白,直到今天都在思考,也直到今天都没有头绪。
到底有什麽值得喜欢?那反覆的话语好像解释了一切,却也什麽都没解释,那样的令他心烦。
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头晕呢?他没办法聚焦在那蓝学温张认真翻着杂志的脸上,整个世界翩翩起舞,他想停止这场晕眩,想要找个东西靠着,例如刚才那宽厚的背,只是理智还是叫嚣了起来,它说:「自私自利的败类。」,或许这是他上辈子的名字。
而某个人的笑容又渐渐的浮在心上,鲜明的刺痛,是啊,林漉辰,你永远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找别人而已,所以回过头才发现谁也不在了。
身旁的人渐行渐远,也是迟早的事。
等待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多久,但他昏昏欲睡,甚至是蓝学温帮他注意到号码已经叫到了。医生说的也跟他想的差不多,就是小感冒拖太久变严重,又因此开了一大包看了就累的药给他。
本来是不打算吃晚餐的,为了那些白色的药片,他还是勉强去隔壁的便利商店买了个布丁吃,至此终於可以回去,而天空已是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