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渴愛,少女 — 38. 再見

「你在这里做甚麽?」熟悉的男性嗓音从我背後发出。

还来不及回头,我的後领下个瞬间被拉住,接着我整个人往後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就像以往那样。

「爸……」

我吃痛的呼唤他,他则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你看到了?」

跌坐在地板上,我不回答,只是眼神失焦的望着地板上的病历。

我微弱的发出声音,声音小到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为什麽病历上写着妈妈……妈妈她过世?」

我渴望得到一个答案,爸爸似乎不想回答。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忍耐着。

恐怖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毒气般的缭绕,我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而他等待着下一句话永远不要出现。

「我以为……」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跟我说话,「我以为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

想起甚麽?

见到我一脸困惑,爸爸的表情更加狰狞,「晓玫……在六年前,就死了……」

六年前……死了?

怎麽可能!

我前几天才见到她的啊?

我还跟她一起住……

一起吃饭……

一起睡觉……

我明明……

「我有见到她……」

听到我说出这句话,爸爸快步朝我走过来,在我脸上呼了一巴掌。

「不要再讲这种话!死了就是死了!为什麽你老是讲你见到她!根本不可能的事!」

爸爸脸红脖子粗的对我大骂,眼眶里却打转着泪水。

摀着脸,我抬起头望着他,「爸……」

「不要这样叫我!」他对着我咆哮,泪水夺出眼眶,「你妈死了!被我请人杀死了!你懂不懂!」

我更加茫然了。

「爸……你在说甚麽?」

下一秒,巴掌换成了拳头,打在我的锁骨上。

我忍痛往後缩,不让他继续攻击我,但没用,我的身体已经抵在墙壁上。

他像发了疯的野兽,对我伸出手,抓住我胸前的衣领,将我高高举起,「我不是你爸!不要这样叫我!」

我双脚腾空乱踢着,双手奋力扳开他的手指,碍於体型上的差距,我的挣扎一点效果也没有。

就在我打算奋力一击,踢向他的鼻梁时,他对着我怒吼,「你妈那个贱婊子,背叛我出去外面偷吃!」

霎那间,我停着了所有动作。

愣愣地看着将我举在空中的爸爸,他的表情既悲伤又愤怒。

看到他的表情我就明白,他没有在骗我。

我最挚爱的妈妈,是个背叛家庭的偷腥者,而眼前的爸爸……

我想叫他,却在声音出来前,被他的一阵怒吼打断。

「我对他那麽好,不顾全家族反对娶了你妈那个妓女,结果她怎麽回报我!」

他的手往旁边一摔,我再度飞了出去,撞到书柜上,架上的书本、装饰品跟我一起掉到地上。

我痛到全身散架般无法动弹。

这是有史以来,爸爸打我最凶狠的一次。

他又朝我走过来,忍着痛,我努力爬起想要逃走,这时我发现我的右手不听使唤。

他发现我想逃,硬是抓住我的脚,把我拖到他面前。

「不要!」我对他尖叫,一点用也没有。

「她怀了外面那男人的种!」活在自己的世界那般,他听不到我的吼叫,也看不见我的挣扎,执意的自说自话。

「她骗我!骗我说那个狗杂种是我的女儿!」

他的手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他妈养了那狗杂种的女儿十一年!」

他的手越缩越紧,而我也越来越难呼吸。

「我没有女儿!我从来都没有女儿!」

他的手一阵用力,我的气管完全紧缩,连一丁点空气都吸不到。

我慌乱得想要拔开他紧掐的手,但没有用。

「为什麽!」他对着我吼着,眼睛红得充满泪水,「为什麽!晓玫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我没有这样对你!

这样对你的人不是我!

我想对他咆哮,我却说不出口,一股怒气卡在喉咙。

我怒瞪着他,想将所有不满藉由眼神宣泄在他身上。

你以为我愿意让这种事发生吗!?

你们为什麽只看到自己的痛苦,而不看看我!

我甚麽事也没做,却要被这样对待!

我也想有个幸福的家庭、我也想有个爱我的爸爸妈妈、我也想让你们都幸福快乐啊!

但是没有啊!

我活了十七年。

这十七年的人生不但是个悲剧,还是段谎言!

我的反抗越来越无力,感知也越来越模糊,手指麻木到无法抓取任何东西,肺部不在上下起伏。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怒颜跟着消失在黑暗中。

为什麽?

为什麽你们不能好好的爱我?

我做错了甚麽?

我……我也想……好好的被疼爱……

就在我意识朦胧之际,我尽最後的力气问了人生最後一个问题。

「你……你为什麽,要让我活到现在?」

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现在在想甚麽?

可是……也不重要了吧……

我也……没办法活在这世上了吧……

就在我以为可能等不到答案时,原本黑暗的视线逐渐得到光明。

书房米黄色的天花板、木头制的颜色、带着光晕的亮点,以及坐在我旁边的他。

因为缺氧,我的双眼还没办法聚焦,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跌坐在那。

我眼神失焦的面向他,不明白他为何松手。

「你为什麽……」他微弱的出声,语气既无力又无助。「你为什麽长得那麽像晓玫?」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要张开口,却讲不出话来。

我听到他哽咽着。

「如果你……如果你长得像那个狗杂种,我就可以轻易在你还是孩子时解决你,可是你长得像晓玫,不管是眼神、表情、动作,都有晓玫的影子,我……我没办法……」

因为我长得像妈妈……所以,你没办法轻易的杀了我?

仰望着天花板,我轻笑。

「你可以……杀了妈妈……却不能杀死……长得像妈妈的……我?」我沙哑着嗓音问他。

逐渐吸进氧气的身体,总算让我能提着起一点力气转头看他。

他跌坐在地板,後背靠着书架,像泄了气的瘫在那。

或许是基於愧疚,也或许是秘密被揭穿,没甚麽好隐瞒,他便将曾经发生过的事告诉我。

「我派人去解决那个狗杂种,结果你妈上前阻止,用肉身挡住射过去的子弹,结果那个狗杂种跑了,而你妈……」

死了。

我在心中,替他回答。

我们之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我躺在地上,他坐在一旁,他的心情需要冷静,而我的身体需要休息。

凝视着瘫在那里的他,我不晓得该用甚麽样的心情面对。

生气吗?伤心吗?无奈吗?

或许在思考这些问题前,我更应该思考的是,从今往後,我该用甚麽称呼叫他?

不等我想清楚,他便开口,「你走吧。」

我看他,他也看着我,只是眼神失魂落魄。

他说,「去到一个我找不到你的地方吧!金融卡里的钱随便你使用,不会有花完的一天。」

我又想笑了。

不把我杀掉,又不好好爱我,只说了一句叫我走。

你们为什麽……

算了。

我累了。

甚麽事都不想管了。

吃力地站起身,我忍着全身上下的疼痛,拖着残废的右手,步履蹒跚的走到书房门口。

我回头看向坐在地板上眺望着窗外的他,对他说了最後一句话。

「再见了,爸。」

然後,我离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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