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有捷的事已经够让我混乱焦躁了,再听到邱岳彤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去探究,只觉得更加烦躁。
「你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些?」我语调一沉,「是因为你喜欢我吗?是因为知道我和蒋深深私下有交集,你嫉妒她,所以才这样中伤她?」
邱岳彤猛然转过身,红着眼睛激动否认:「我不是因为嫉妒她。陈鸣宏,我说的是真的,蒋深深她真的很可怕,她不仅是个骗子,还很冷血无情,你千万不能相信她。」
她甚至语出惊人地说:「说、说不定薛有捷的死,确实与蒋深深有关。她太会说谎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隐瞒了多少事,她和薛有捷之间或许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这个人才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温和无害!」
我牢牢盯着她看,一字一顿地说:「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薛有捷的死与蒋深深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她亲手杀了他?」
邱岳彤没有迟疑,十分笃定地点头。
「你现在指控蒋深深的样子,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你『怀疑』她害死了薛有捷,比较像是你『希望』是蒋深深害死那个家伙的。」
她霎时怔住,颤抖的嘴唇开了又阖,阖了又开,「不是那样的……」
「如果你真的这麽想,当初为什麽要帮蒋深深说话?你不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过,薛有捷的死跟她绝对无关?」
「因、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的人。」她急得像是快哭出来,「陈鸣宏,你想想,要是交流会那天薛有捷没有向蒋深深告白,那麽就不会因为告白被拒而伤心,既然如此,薛有捷为什麽还要自杀?如果不是蒋深深说谎,那麽就是她对薛有捷做了其他更过分、更残酷的事,才会逼得薛有捷走上绝路,不是吗?」
我走下一阶楼梯,与她仅隔一步距离,直直望进她的眼底,「我不想再听你这些无凭无据的废话了。你究竟凭什麽替那家伙的死随便下这种结论?而且还是在我面前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恶心?」
邱岳彤傻住了,含在眼眶的泪珠随之溢出,沿着脸颊滑落。
「为了让我厌恶蒋深深,你不惜利用薛有捷的死污蔑她,还在我的伤口上洒盐。这样的你,比你现在口中所形容的蒋深深还要更恶劣,更让人作呕。」
她呆呆半张着口,彷佛想要为自己辩白,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我不晓得蒋深深是个什麽样的人,但至少我已经知道你是个什麽样的人,你因为嫉妒,竟不惜指控自己的好朋友是杀人犯。你才是最可怕的恶魔。」
说完,我迳自丢下她离开。
此後我再也没和邱岳彤在校园里见过面。
那段日子,我不时回想薛有捷过去告诉我的事,却又不敢继续回想下去。
会考前十五天,我再次来到薛有捷家。
透过闲聊,我从薛母口中打听到他们老家的地址,并在周末一大早出门,佯装去图书馆念书,实际上是搭乘客运,前往薛有捷的故乡。
我顺利找到薛有捷小时住的透天厝,不过他的爷爷奶奶并不在家。
在那家伙告诉我的故事里,他的乾哥哥马尾和小法,曾经在半夜打破他房间的窗户,即便他早已搬离,却仍坚持原样,而他的爷爷奶奶拗不过他,无奈之下也只得答应。
只是我绕了屋子一整圈,却始终没发现有哪片玻璃窗缺了一角。
附近的巷子里,有一间还在营业的早餐店,我猜测那可能就是薛有捷以前常光顾的早餐店,於是走进去与老板攀谈,而老板不但还记得薛有捷,也知道他发生意外不幸离世。
我问老板,那家伙以前是不是常点猪排汉堡、萝卜糕和冰奶茶?
老板立刻笑了起来,「对啊,他有段时间固定点那几样东西。平常他都是在店里吃完早餐才去上学,假日也是坐在店里吃完早餐才回家。」
「假日也是?他没有外带过?」我一愣。
「他从来不外带。」老板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把早餐带去学校,会被他班上的坏同学恶意加料;带回家里也会被他的两个姊姊偷吃,所以他每次都是在店里吃完,没有例外。」
会考前十天,我又去了趟薛有捷家。
「阿姨,你们搬来台北的前一晚,薛有捷有去同学家里过夜吗?」
「去同学家过夜?」薛妈妈先是惊愕,接着失笑,「鸣宏,阿姨不是说过了吗?那孩子过去根本就没什麽朋友,怎麽可能会到同学家里过夜?搬家前一晚,我们全家跟邻居一起烤肉,有捷还因为喝了太多汽水,半夜闹肚子疼呢。」
那是那一年,我最後一次向其他人问起那家伙。
毕竟综合各方所言,都让我不得不认知到一件事——薛有捷一直都在骗我,直到死去之前,他都没有对我说过真话。
他那个所谓的秘密,只是他刻意捏造、幻想出来的谎言。
阿魏、小法、马尾、太修、大发,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是养子的秘密是假的,他和阿魏哥哥之间的过往也是假的。
那家伙自始至终都在欺骗我,就像交流会那晚,他明明去见了蒋深深,却对我否认。
我从来就不曾被他真正信任过。
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把我当作朋友。
国中毕业典礼那天,蒋深深做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词,并获颁市长奖,而邱岳彤却无故缺席。
我的会考成绩不如预期,与第一志愿擦身而过,但还是进入一所还算满意的高中。至於蒋深深,她不仅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甚至在会考一举拿下全国榜首。
『等到逐渐走出阿姨逝去的悲伤,我相信我可能就不再是第一名了。』
『我希望到那时候,你们不会认为我失败,而是认为我成功了。』
她从容领奖的姿态,让我忽然想起这些话。
照她当时的说法,现在的她依旧失败,且离成功更加遥远。
当然,如今回想起来,那不过是她的谦逊之词罢了。
短短两个月间,发生了那麽多的事,但蒋深深竟似丝毫不受影响。
薛有捷的死、与邱岳彤的决裂,以及别人对她的各种评价与议论,这一切彷佛对她而言从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