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琉璃 — 第三十二章 真相

「祭司大人,石公子回来了!」

墨书华顾不了形象,几乎是飞奔至外院。

「寒峭,你回来了!」墨书华脸上欣喜之情难以掩饰,心中忧虑之情极力压制。

两人沉默相视许久。

「书华,我……」石寒峭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告诉他,自己是为报杀父弑母之仇而来的。

「跟我来。」墨书华御剑升空,石寒峭随之而去。

墨怀谷听见消息立刻赶来,不见他们人影,心急如焚。

教徒说:「祭司大人和石公子御剑往後山的方向去了!」墨怀谷旋即升空御剑而去。

两人落在白雪铺陈的大地。天寒地冻,白雪纷飞,石寒峭打破令人窒息的宁静,「书在你那里。」

「是。」

「是你父亲所为。」

「不是,寒峭……」墨书华急忙辩解。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父亲——松涛啸嫡传剑法。」证据确凿,石寒峭冷声道。

「我知道,父亲说他愿意替那人偿命。」墨书华却无法无视、无法不管。

「他是为了赎罪才收留我;他是愧对好友才说替人顶罪。」石寒峭嘶吼咆哮,心如止水。

墨书华知晓墨澄阳心意以决,绝不会供出凶手,而他也毫无立场说服石寒峭。此时此刻心如刀割。

「寒峭,我们离开这里……」墨书华悲恸地说。

「离开只是短暂的,痛苦是永远的……二哥哥。」石寒峭痛苦地流下一滴泪。

刀光起,剑影落,雪白的毯子瞬间开出数朵大小不一的红花。

墨藏文忧心忡忡御剑而至,不察,撞上结界被弹开,缓缓降落地面。一试再试,试过各种解法就是无法破除结界。

赵应雪、易岚山闻风赶来。「快上松风阁请师叔下来。」易岚山御剑火速离去。

「教主,独孤前辈正往松涛啸来。」赵应雪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这混乱的场面。

墨藏文指示若来者不带敌意,就让他进入,如只是为了秘笈而来就谢绝,请他改日再来拜访。赵应雪接令御剑离去。

墨藏文在外头看见两人刀剑缠斗,伤痕累累。

石寒峭纵身飞起,手握弯刀,直取而来,墨书华伫足不动,好似向他飞扑而来的只是一只紫燕,厌心刺入右肩,鲜红的血染红了白衣。

和易岚山一同赶来的白璧瑕见此惨状,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墨藏文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扶住。

白璧瑕试了试,摇头叹气道:「青出於蓝,书华灵力已凌驾我之上,无法可解,除非他自行解开。」

十二年朝夕相处,情同父子,怎忍见他因此受伤害。

「都是我的错。」

白璧瑕自幼被父亲抛弃,投靠松涛啸学艺有成。那天跟在墨澄阳後头,想去会会石风清,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比孤独行远的爱徒差。故意请人绊住墨澄阳让他晚点到石家。

白璧瑕来访本是点到为止,没想到石夫人听见打斗声音出门察看,竟被白璧瑕误伤。两人刀剑交锋,石风清身受重创。白璧瑕发觉墨澄阳到来便匆匆离开。

雪不断落下。

刀风剑雨伴随腥风血雨,至死方休。弯刀风驰银剑电掣。离日直指心脏,厌心抹过颈子。

独孤行远也随赵应雪赶来现场,发觉已经迟了。

「寒峭,秘笈为师不要!仇也别报了!你父亲……你们快住手。」

转头抬眼内疚的眼神看了白璧瑕一眼。

当年独孤行远醉心武学,抛妻弃子,然後巧遇石风清,见他是个练武奇材便收他为徒,没想到石风清为爱出走,离开师门归隐山林。练功走火入魔的独孤行远得知石风清获得武功秘笈,上门求书不可得,当日蒙面准备夜访石家。

独孤行远渴求的秘笈被夺、爱徒被杀,本已疯魔,见状,与墨澄阳大打出手,墨澄阳难敌对手,落败而逃。

独孤行远进入屋内发现一小男孩筋骨奇佳,遗传石风清的武学天分,便将他带在身边,把毕生所学几乎都传授予他。

多年後仍念念不忘武林秘笈的独孤行远,知道书仍在墨澄阳手上,故意将石寒峭送来松涛啸,见时机成熟散播谣言。

一己之私,铸成大错。

全身不可一世的桀骜之气瞬间瓦解,眼前的武林高手蓦然变成一位看破世情的老人。

风静了,雪停了,暖暖的冬阳穿破云层露出光芒。

一人应声倒地,血从身後漫开,银白的剑穿心而出,黑发飞散琉璃珠散落,墨书华抱住石寒峭跌坐染红的雪中。

墨澄阳抱病赶来,雪白大地晕染一片鲜红。

为保一人,愧对挚友全家。

当时不知何人带走石寒峭的墨澄阳,如同王家丝毫不放弃寻找了好多年,想到当初答应石风清临终托孤的承诺终於得以实现,一口答应照顾石寒峭。

自古英雄,情关难过。

在墨书华年满三岁上松风阁时,白璧瑕自愿陪同教导他,那年季春以探亲为理由,下山两日,回到松涛啸时发现墨澄阳竟身受重伤,於是向他坦承前两日所犯下的错误,从今尔後不曾踏出松涛啸半步。

自幼感情深厚的二人,因墨家一直单传,又碍於世俗礼教终难成眷属。墨二公子出生不久後,墨夫人因病过世,而两兄弟自幼天资过人,深得众长辈喜爱。墨澄阳也终生未再娶,白璧瑕自此以礼相待。墨澄阳因当年那一掌多年未癒,发觉自己来日不多,为了保护他,了结这场恩怨是非,一力承担叛朋杀友的罪名,想以死告慰好友在天之灵。

但事与愿违。

「哥哥……别恨自己,为我而活。」

墨书华手掌紧握住石寒峭心口的剑刃,指缝间鲜血涔涔流下,两人鲜血在掌心交融。

「寒峭——」

墨书华紧紧抱住怀里的石寒峭失声痛哭,结界瞬间瓦解。琉璃色的异色瞳泣泪成珠,一青一黄。白茫茫的大地,从墨书华身上射出一道黄澄澄的光芒直指天际,那一瞬间「天眼」开启——千年之外的影像浮现脑海,十分熟悉,是那位喊着「二哥哥」异族少年。

「寒峭,今生无缘来生再续,等我……」

所有的解释已枉然。换来的只有更深的伤害,更痛的回忆。

数日後,墨书华伤势恢复大半,脖子上那致命的一刀,竟是以刀背划过,一想起他牺牲自己,成全左右为难的他,心一阵阵抽痛,泪珠一颗颗滴落。

连日的大雪终於停歇,露出难得一见的朝阳。

墨书华将他安葬在父母亲身旁,让他们-家团聚。

将灵力注入石寒峭冰冷的身躯,好似他只是睡着,不久就会从梦里醒来。手中拿着赠予他的琉璃珠,想起自己将解除结界的密语,偷偷加注在珠子上,让洒脱不羁的他,在松涛啸来去自如。现在他束起他的黑发,系上注入爱意与相思以密语封印的「鲛珠」,陪葬之物除了厌心,还有那本本是属於他的书,全数加以封印,设制结界,确保未来的几百年能安眠於此。

停留数日,终於作了最後告别,返回松涛啸。

春尽冬来,大雪纷飞。

一白衣人,坐在林子里,对着墓塚,自言自语。

寒峭,这是父亲临终前告诉我的,关於我们第一次相遇。

你想说,不就是那日我从松风阁下来,还冷冷地看了你一眼。

并非……

那时的你已经两岁,随石叔叔来松涛啸玩。我还差几个月就要上松风阁。听说你谁都不黏,终日缠着我不放,离开时还放声大哭直喊「我要哥哥」。大人们打趣地说,可惜是个男孩,不然配成一对多好。我现在一想只要是你就好,真想听你再喊我一声哥哥。

墨书华拭去眼角的泪。

寒峭,我故事说完了!明年再来看你。

花开花谢,年复一年。

在一年当中最寒冷也最漫长的那一天。

「叔父,你又要去探望老朋友了!」黑发碧眼的男孩说。

「嗯!」墨书华含笑点头。「大哥,你们来了!」

男孩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放在即将临盆的腹部上,笑着说:「是弟弟。」

墨书华御剑乘雪离去。

事过却无法境迁,一颗心始终停留在过去。遇上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也种下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遗憾。

千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二十寒暑,孤单的活着,他只是活着,却无法好好活。而他的存在,能够温暖他整个宇宙的寂寞与荒凉。

责任已了。春寒料峭,随消逝无踪的白雪而去。

也许在千年之外会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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