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心抽息定眼在韩宥时身上，旁边的江雨他们为之震惊。
……要陶子柠考试放水？
「很不可置信对吧？」陶子柠浅笑道。
韩宥时垂首，手来回摸颈，尴尬地抿紧唇。
「我跟韩宥时虽然是同国中过来的，但他偶像包袱重，要低头求我事情简直比海格进步十名还难！我看他也没想过这辈子会拜托我事情。」陶子柠讲得骄傲，下巴都抬了起来。
江雨听到往顶楼过来的脚步声，他对尚未踏出脚的消防员偷偷摆个手，消防员立刻理解他的意思，回头对一同上来的另一个夥伴举手握拳示意情况，他们静默待在门内，神色肃穆，听觉感官全关注在顶楼的对话。
消防员大哥瞥眼要他们止步的男孩。这孩子不太对劲，面颊覆满冷汗，虽说表现镇定，但他的眼神极为脆弱，以他经验多年，不难感觉出他精神状况有些混乱，很可能是现况吓着他，毕竟认识的同学要跳楼，身为朋友的他们要怎麽救回？
林慕心微启唇，细柔的声音带点乾哑。「韩宥时你为什麽让子柠放水，这对她不公平。」
韩宥时沉默没答话。
「你觉得……我考不到第一？」林慕心颤抖问。
「不是──」
「很有可能。」陶子柠道。
「陶子柠！」韩宥时咬牙切齿喊。
林慕心眸色淡漠，望着她。
「从高一到现在的排名你赢过我两次，加上次段考三次，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就是有可能性。」
陶子柠舒一口气，继续说：「韩宥时求我，很丢脸，我答应放水，很不公平。可是慕心，我们愿意丢脸，愿意不公平，只要能帮你，不管什麽我们都会做。」
林慕心怔住，原来有人试图帮她。
谁能帮她……她从早上一直在想，有谁能来，救她……
「不是没有办法的，林慕心。」韩宥时小心地往前走几步。
「只要能帮你，真的能帮你减轻压力，我们什麽都会去做，像你看现在引起那麽大的骚动，宝姐姐和杰哥一定会把你妈骂翻的，我们也会故意趁势多骂几句，谁让她平时不好好听你说话，如果她见到我们那麽没礼貌，肯定觉得自己女儿乖多了。」
韩宥时见林慕心冷静多了，赶紧附和：「听陶子柠的，像她这样有脑却没一点礼仪规矩、行为又随便的女生，你妈看到一定会觉得你是最好的。」
陶子柠歪头，怎麽觉得自己被贬了？
半晌，她查觉到林慕心的面容多一丝浅浅微笑，那是她平时拿她没辙的表情。
此时他们还不敢大意，林慕心所站位置太危险，必要去牵住她的手走回来，才能心安。
「慕心，我们一起解决好吗？」杰哥缓慢向她探出手。
林慕心瞅眼不断想救她的手，在这之前，有人向她伸出援手吗？也许……有，只是她没认真去看，以为那些话仅是片面之词。
陶子柠说得对，不要听了。
为什麽要听让她感到痛苦的人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再有另一条路？跳下去，真的轻松了，不用再反覆烦了，可是，真的可以吗……他们努力不厌烦地拉住她，她该放手吗？
曾经，她认定那些事无法改变，是无法再改变的……不顾一切的他们，正在划开黑夜倾泻光明。
黑夜不能划开，那只是她认定啊……其实可以再改变对不对？
林慕心勾起淡漠笑颜，轻道：「试试吧。」
她潮流淌的光明向前要踏出步伐，向前踏的右脚发麻无力，霎时身子失衡向後倾去──
「慕心！」
「林慕心！」
突如其来的意外，动作的瞬间在他们眼里停格变成一幕幕慢动作，其中一个飞快的身影窜入场，她依然是所有人里反应最敏锐的。
从门边冲出来的消防员、四周及楼下传来尖叫声、她们的名字──
「陶子柠──」江雨对着从他眼前消失的两个人影咆啸。
顶楼的消防人员和杰哥扶着矮墙探身朝下看，杰哥双腿瘫软跌坐在地，女教官泫然，颤抖地半爬过去。
江雨双目赤红，眼泪直流，他的表情宛如空洞，五脏六腑被挖空，浑身发冷，身体无力跪了下来。
我恨你，你去死好了……还是我们一起去死！
我爱你江雨，我只剩你了……
熟悉的女音在他耳边叫喊，一下痛恨至极，一下万般疼爱。
他抱住头，额抵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那道声音试图将他拉入黑洞，一张面孔逐渐清晰──
「江雨！江雨！」
江雨睁开眼，用力喘息，胸膛起伏不定，韩宥时握住他的双肩，含泪的眸子直视他道：「她们没事、没事，得救了……她们没事。」
韩宥时重复念着，脸摀入双掌，抹开欲滚下的泪滴。
江雨听见消防员大哥的话，说是楼下的弟兄将气垫准备好了，有接到人，老师们在气垫下面也有先铺好软垫。
「救到了……」
还活着。
江雨绷紧的神情倏然松懈，力气瞬间被抽光，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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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心跳楼未遂事件算是平安落幕，学校慎重警告学生勿储存及流传影片照片，以免给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
当天陶子柠与林慕心被气垫成功救援後，林慕心的父母爬上气垫把林慕心抱在怀里痛哭，林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众人心揪，林慕心此刻才真正把积在心底许久的压力释放，放声哭出来，这一幕周遭老师和救难人员忍不住哽咽，毕竟是多年轻的生命，该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年纪，与朋友嬉闹哭笑，挥洒汗水幻想未来，却在旅途大人们口中所谓好的未来的途中到了绝尽，她走的路不是她要的，是别人逼她走的，在场的一位老师自己有同龄的孩子，面对林慕心一家心酸得不断流泪。
林爸爸拥住家人，随後转身去向正被老师和朋友包围住的陶子柠道歉，陶子柠见靠在母亲肩头上哭的林慕心，才卸下心头大石，在顶楼上不敢随意的呼吸，总算能大口吐息。
她跟林慕心被送到医院检查有无脑震荡现象，她们俩幸运无事，隔天林妈妈替林慕心跟学校请了两天假，自己也向公司请假一天到学校与宝姐姐和辅导老师谈谈，林爸爸得去公司，一家人不敢放林慕心一人在家，请来疼爱林慕心的外婆在家里陪她，有疼爱她的外婆陪她说话也好稳定她的情绪。
早晨，学生陆续到校，陶子柠拉着江雨的背带跳步在校园，手里拿的是韩宥时刚给的巧克力牛奶，林慕心今天会回学校上课，在LINE上也是确定好的事，尽管她说会回学校上课，但她们还是忧心她会不会因为压力关系而有拒学症。
韩宥时走在他们前头，到了三楼先是经过一班再来是二班，在二班教室外很明显的，他的步伐慢下，余光瞟向二班教室，接着直接走进三班。
陶子柠走进教室，目光锁定某个方向，柔亮的黑长发拨在左颈，左手撑着下颚，耳机里没错的话是广播，眼睛注视三种颜色辅助的英文笔记。
气质里的温柔藏於寡淡的神情之中，今日的她依旧，与往常一样，没有不应该的不同，或刻意的不同。
「早！」陶子柠将巧克力牛奶放在课桌上空荡的右上角。
林慕心昂首，嘴角轻轻上扬，「早。」
班上的人看似在做自己的事，看杂志、吃早餐聊天、滑手机讲干话，但他们的耳朵、眼睛全悄悄注意在她们身上，正确来说是林慕心身上。
不敢直接问她情形，害怕太直接的关心会伤到她，在她一进教室时，大家尽以昔日状态打招呼，别太尴尬好。
陶子柠她们被宝姐姐交代注意林慕心的近况。午餐时间她们邀王哥和江雨他们一同去学生餐厅，这是他们在前一天约好的。
学生餐厅喧嚣四起，出餐口的员工喊着号码催人来取餐。
「你们应该很想问吧？」林慕心问。
原本刚结束话题的何晓和哈利顿住，脑海回拨自己是不是按了什麽开关。
问什麽？
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想知道！但怎麽问！？
大夥儿视线不好意思地往林慕心身上看过去，各自安静得不知道怎麽开口好，忽然希望那名话最多的赶紧拿好餐回来。
陶子柠端着餐盘，上面放着两个大碗，她犹如向日葵的笑容从远而近照亮死灰安静的餐桌。
「慕心，给你！」陶子柠坐进位置，把餐盘上其中一碗放在她面前。「我请老板娘特制的猪脚面线，给你去霉运！」
「……」众人愣眼。
谁来把她赶走！
在无限循环想轰走陶子柠的气氛中，一声凉凉悦耳的轻笑传来。
林慕心掩嘴，眯起笑眼。「子柠，我只听过给出狱或从警局出来的人吃猪脚面线。」
望着林慕心的笑容，他们各个舒口气，开始对着陶子柠玩笑指责起来。
「是啊，你好歹也少女一点准备蛋糕什麽的。」韩宥时第一个说她。
「我实在没办法把我们班花跟猪脚面线搭在一起。」曾翎翎摇头道。
「不会是你自备猪脚给老板娘吧？」江雨环胸质疑。
「你怎麽知道！？我早上放在书包里呢！第一节下课就冲来交给老板娘。」
「……真有心。」哈利囧脸赞赏。
江雨斜眼，难以想像一个女高中生背着猪脚来上学……
「原来你说请我吃午餐是说这个？」林慕心问。
「对呀，去霉运！」
众人再度有想把她轰出去的冲动。
大家的餐点一一到齐，开始低头进食，和谐气氛中，林慕心突地淡淡述说。
「这两天我跟家人聊了很多。」
他们抬首，不再以逃避或恐惧的目光对她。
「虽然谈论中还是有不愉快的地方，比如我妈一直解释她会对我如此严厉的原因……我明白她的顾虑，但我也跟她说了，我也想要爬高也想完美，但尽所能，不是被挤压。总而言之，情况有好转了，不再执着排名，让我照自己的意思努力，能对自己未来负责就好。退掉了平日补习班，留着周六的补习课程，虽然还是有些累，但那家补习班的老师的确很厉害。」用餐过程，林慕心静静说着，她说这话时很平静，没有高亢低落的极点起伏，不过似乎轻松许多，紧捆的绳已经一圈圈解开。
林慕心对自己的课业要求高，在经过那件事後，才两天时间便回到正轨，不免让旁人担心，希望她可以缓缓，但兴许这才是让她解脱那件事最快的方式，恢复以往生活，只爬上她为自己设定的高度，而不是像过去被人逼着前进、超越，拥有第一名才算成功，活在别人期望与指责当中她受够了，走在自己的选择上才是她最想要的。
话题止住，大家开始聊起王哥之前参加的棒球比赛、何晓、曾翎翎正在追的剧、石头说把国小弟弟的课本带来上课以为自己是天才的笑话，大家懂得有些事必须避而不谈。
她不需要朋友的过度关心，只需要一如往常。